陆沉指尖的账册墨迹还未干透，铜炉突然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嘶鸣。他猛地抬头，地火井口喷出的不再是温顺的赤流，而是裹挟着黑烟的紫焰。
"三百二十七人的月供......"
他下意识攥紧账册，纸页在掌心皱成灵草脉络的形状。昨日清点的数字还在舌尖打转，此刻却被热浪灼成飘散的灰烬。
"陆师兄！"丹室木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地脉暴走了！"
杂役弟子跌进来时，陆沉已经掀开青砖暗格。他摸到阵法中枢的瞬间，指腹传来针刺般的寒意——有人改动了镇火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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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焰舔舐着丹室穹顶，将十二星宿图烧得噼啪作响。陆沉半跪在阵眼处，袖口焦黑的破洞露出泛红的手臂。他忽然想起议事殿玄铁柱上那些苏醒的阵纹，和长老会议那日铜炉同样的裂响。
"需要帮忙吗？"
轻软的嗓音混在爆裂声里，像一捧雪落进火堆。神秘女主倚在门框边，冰蓝裙裾分毫不乱，仿佛狂暴的火灵都在为她让路。
陆沉眯起被烟熏痛的眼睛："姑娘来得真巧。"
"恰巧带了冰魄镇火符。"她晃了晃手中玉匣，霜花在匣面绽放，"恰巧听说某位丹痴把账册看得比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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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符嵌入阵眼的刹那，陆沉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魔气。和账册上若有似无的气息如出一辙，却比那夜在商会样品上嗅到的更为精纯。他假装被热浪逼退半步，袖中暗扣的测灵针已刺入青砖缝隙。
"阵法改动得很专业。"女主背对着他调整玉符角度，发间银簪闪过幽光，"像是研究过《地火志》的笔法。"
陆沉盯着她后颈若隐若现的黑纹。那纹路正随着火势减弱而消退，如同账簿上被特殊药水抹去的数字。
"姑娘对阵法也有研究？"
"略懂。"她转身时笑容清澈见底，"毕竟要帮某位只认数据的呆子善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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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陆沉独自站在冷却的地火井边。掌心的测灵针泛着诡谲的蓝紫色，针尾还沾着半片未融的霜花。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破产的宗门库房，面对一屋子被做了手脚的灵草账目。
井底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他抛下测灵针，任它坠入深渊。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是守旧派特制的阵盘咬合声，和议事殿玄铁柱的机关同出一源。
但这次，齿轮间还混着魔修特制的寒玉才会发出的空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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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进丹室时，陆沉正在重绘阵图。朱砂笔突然在巽位顿住，他盯着自己无意识写下的数字："三百二十七......"
这个数字比实际月供少了整四十人份。
就像被冰魄符镇住的地火，看似驯服，实则在他转身时又窜起一簇妖异的紫苗。
地脉余震还在丹室石壁上簌簌落下细尘，陆沉五指扣着冰魄镇火符的残片，符纸边缘的焦痕里渗出缕缕紫雾。他忽然将残符按在丹炉壁上，滋啦声中腾起的白烟里，隐约浮现出半道扭曲的魔纹。
"三百二十七人的月供......"
这个数字像根刺扎在喉头。陆沉盯着烟雾中消散的纹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他迅速将残符碾成粉末撒入地火，窜起的火苗瞬间将证据吞噬殆尽。
"陆师兄！"苏挽晴提着食盒推门而入，鬓角还沾着晨露，"听说地脉暴走，我特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食盒盖子弹开的瞬间，陆沉已经闪身到丹炉另一侧。三枚银针从食盒夹层激射而出，钉入他方才站立处的青砖，针尾震颤着发出蜂鸣。
"冰魄镇火符好用吗？"苏挽晴笑盈盈地合上食盒，仿佛刚才的暗器只是幻觉，"那可是用千年玄冰......"
"掺了魔煞阴气的玄冰？"陆沉踢了踢炉脚堆积的灰白色渣滓，"下次记得把'渡厄魔宗'的徽记磨得再仔细些。"
窗外的晨光突然暗了一瞬。苏挽晴指尖在食盒锁扣上轻轻摩挲，鎏金花纹渐渐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产能跟不上订单的问题......"她突然转换话题，从袖中抽出一卷鲛绡图纸，"我设计了双生丹炉的雏形。"
陆沉没有接。他凝视着图纸边缘若隐若现的暗纹，那些花纹像活物般在鲛绡上游走。上次见到这种动态阵纹，还是在魔修拍卖会的禁品名录上。
"阴阳双火同炉？"他故意用指尖划过图纸中央，"这里应该加道分火闸。"
苏挽晴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陆沉知道说中了要害——那个位置正是魔纹中枢。他转身走向堆满灵草的木架，听见身后传来丝帛撕裂的轻响。
"午时之前我要见到改良图。"他头也不回地抛出句话，"否则就向长老会举报有人私带魔纹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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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轮悬在丹房天井正中时，陆沉正在青玉案上铺开第三版图纸。晨间的鲛绡图已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原先流畅的曲线全部用规整的几何纹替代。
"你把这改成了守山大阵的变体？"苏挽晴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她倒悬的身影轻巧落地，发梢扫过图纸时带起细碎的火星。
陆沉按住被风吹起的图纸一角："玄天宗器纹打底，加上药王谷的控火术。"他故意停顿，"当然，还有你'不小心'留在初稿上的魔宗分焰诀。"
苏挽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陆沉感到有冰凉的东西顺着经脉游走，那是比地火暴走时更危险的战栗感。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她贴近耳语的气息带着雪莲香气，"整个修仙界，只有你的丹火能同时温养魔纹与道纹。"
窗外传来弟子们的惊呼。两人同时转头，看见试制的微型丹炉正在庭院中喷吐双色火焰。靛青与赤红的火舌交织成太极图案，将晾晒的灵草瞬间提纯成晶莹的粉末。
"产能问题解决了。"陆沉抽回手，袖中滑落的算珠在案上排成八卦阵型，"但下次......"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钟鸣打断。七声悠长的震响意味着长老会紧急召集，最后一声余韵里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苏挽晴的瞳孔骤然收缩。陆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身影——眉心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双焰纹印。
"午时到了。"她退向窗边的动作像在躲避什么，"记得我们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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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红丹房窗棂时，陆沉正将最后一道阵纹刻入炉壁。青铜表面游走的金光突然被阴影切断，他抬头看见三长老枯竹般的身影投在墙上。
"听说你改良了九转乾坤炉？"长老的藤杖敲在青砖上，裂缝中爬出细小的咒虫，"那可是祖师爷......"
"三百二十七人。"陆沉突然打断道，刻刀在'离'位划出深痕，"再不增产，下个月就有同门要饿着肚子闭关。"
藤杖悬在半空。咒虫惊慌地钻回砖缝，有几只逃窜时撞上了丹炉，在双色余火中爆出青烟。
长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芒："你可知同时运转阴阳双火，需要什么代价？"
陆沉转动炉底暗闸。随着机括咬合的咔嗒声，炉腹内壁亮起密密麻麻的星图，每颗光点都是他这半月来偷偷替换的阵眼石。
"就像您当年偷偷用护山大阵的灵力种茶。"他平静地迎上长老的目光，"只不过我种的是养颜丹。"
月光突然透过天窗洒落。原本在炉内纠缠的双色火焰骤然分开，在穹顶投射出清晰的太极投影。光影交错间，陆沉看见长老的袖口露出半截焦黑的符纸——正是今晨地火暴走时用的引火符。
"明日辰时。"长老转身时藤杖点地三次，这是默许的信号，"我要看到第一批双炉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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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更漏滴到第三声时，陆沉还在调整火闸的灵石配比。身后传来熟悉的雪莲香，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刻刀换到左手。
"道魔双纹的共鸣效果比预计强三成。"苏挽晴的影子叠在他的影子上，指尖在炉壁某处轻轻一点，"这里再加道缓冲阵？"
陆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月光下，两人袖中滑出的算珠与银针在案上碰撞，叮咚声中组成一幅残缺的星图。
"你早知道会触发道魔印。"这不是疑问句。陆沉看着她腕间浮现的黑色纹路，那花纹正与自己眉心的焰印共振，"双生丹炉根本是个媒介。"
苏挽晴突然笑了。这个笑容终于卸下所有伪装，露出魔修特有的锋利："三百二十七人的月供是假，你想喂饱的是这个吧？"
她指尖凝聚的血珠滴在炉壁，瞬间被吸食殆尽。丹炉发出满足的嗡鸣，炉腹内的星图突然暴涨，在墙面投射出完整的周天星辰。
陆沉摸向眉心发烫的焰印。在星图与印纹共鸣的刹那，他清晰感知到丹炉深处沉睡的东西——那绝不是普通器灵。
"明晚月食之时。"苏挽晴退向阴影处的身形开始模糊，"它会第一次进食。你猜最先被吞噬的，会是道纹还是魔纹？"
最后一缕月光被云层吞没前，陆沉看见她留在案上的东西：半张焦黄的账页，正是上月被篡改的原始凭证。边缘处有个朱砂画的符号，像火焰，又像未完成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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