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傅正庭修长的手指轻敲车窗，余光却始终锁在身旁沉默的人身上。
“小雅，”
他斟酌着开口，
“莫家这次确实没耍花样。他们只是想给赵小婷一个教训，让她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赵小雅闻言轻笑，指甲在真皮座椅上划出几道浅痕。
“呵，”
她偏头望向窗外飞逝的霓虹，
“他们以为递出橄榄枝，我就必须感恩戴德地接？”
这话，多少带点负气的成分。
傅正庭眉头拧成川字。
他太了解身边这个人，此刻她绷直的脊背，微微发颤的指尖，都在诉说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傅正庭有些感同身受，
任谁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被鸠占鹊巢二十年，都会意难平。
那个养女享受着本该属于小雅的锦衣玉食，霸占着她亲生父母的宠爱。
而真正的明珠，却在外受苦受难多年。
肩头突然一沉。
赵小雅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混着些许哽咽：
“老公，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偏爱，不是退而求其次的爱。”
傅正庭心里难受，
“我懂，我懂！你不是自私，是常情，要是我是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要难过了，肚子里的宝宝会感受到你的情绪，她会伤心的。”
而此刻的莫家，
宾客散尽后，偌大的莫家大厅里只剩下莫家自家人。
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莫亚洲松了松领带，目光沉沉地落在莫贝贝身上：
“贝贝，我不是特意嘱咐过你今天先别见小雅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莫贝贝绞着裙角，眼圈微微发红：
“爸爸，我就是想看看姐姐……”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
“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我真的好想要个姐姐……”
“够了！”
张秀娟突然打断，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愠色，
“莫亚洲，你冲孩子发什么火？”
她快步走到莫贝贝身边，将女儿护在身后，
“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雅雅，她恨的也是我们。”
莫亚洲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张秀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就凭你这点脑子，这辈子都别想让小雅认你这个妈。”
他一把扯下领带摔在沙发上，丝绸领带无声地滑落在地。
角落里，莫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
“别当我们这些老东西是个傻子。小雅那丫头都看出来了，有些人的脑子就是装屎用的，自然是看不出来。”
说完，看了一眼莫贝贝后才离开。
“大嫂，小雅的男人可是傅正庭。能被傅正庭捧在手心的女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傅正庭若只看重外表，当年唐家琳风华正茂时，他怎么无动于衷？小雅的容貌未必胜过当年的唐家琳，所以——”
莫悠冉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她身上一定有傅正庭最看重的东西，比如……睿智。”
莫悠冉是莫亚洲的妹妹，她一眼就看出了赵小雅为什么要走的症结所在。
她提醒着张秀娟。
张秀娟望向莫贝贝，眼神黯淡无光，莫贝贝顿时心头一紧。
“妈妈，要不……我明天就搬出去吧。”
她声音微颤，
“您把姐姐接回来好不好？”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剜进张秀娟心口。
她一把搂住这个她养了二十几年没有血脉的女儿：
“傻孩子，你能去哪儿？雅雅那边……妈妈会亲自去找她。”
她轻抚着莫贝贝的发丝，语气里带着几分怨怼，
“那丫头从小在赵家长大，赵家没几个好人，她的心被赵家人荼毒了，心思哪有你这般纯善……”
客厅里顿时一片静默。
莫亚洲突然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寒得吓人。
“张秀娟，”
他一字一顿道，
“你若敢动这个念头，我不介意给雅雅换个母亲。”
说罢转向管家，声音不容置疑：
“去把二小姐的行李收拾好。墨城海边那栋白楼，让她暂时住那儿。”
一边吩咐着一边看向莫贝贝，
“还是我妈说得对，别拿我们当傻子。”
大厅渐渐空荡，最终只剩下莫贝贝与张秀娟相对而立。
水晶吊灯投下的光影在张秀娟脸上交错，映出她恍惚的神情。
显然还在为莫亚洲那句“换一个妈”而震惊。
“妈妈，”
莫贝贝轻声细语地安慰，
“爸爸只是气头上说的胡话，您别往心里去。”
张秀娟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他是在怨我……”
忽然转向她，语气软了几分，
“贝贝，你先去墨城住几天，等风头过了妈妈就去接你。今天……是你太心急了。”
莫贝贝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妈妈，您想过吗？姐姐之所以这么硬气，全仗着傅正庭撑腰。”
她凑近几分，声音轻得像羽毛，
“若是没了这个靠山……”
张秀娟瞳孔微缩，这个念头像毒藤般在她心底疯长。
她越想，越觉得莫贝贝的话是对的。
次日清晨，张秀娟特意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
浓郁的酸辣香气从砂锅里飘出来时，她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又用保温桶仔细装好。
“亚洲，我们一起去看看雅雅吧？”
她系着围裙站在餐厅门口，手里捧着保温桶，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我熬了她小时候最爱喝的酸辣猪肺汤。”
莫亚洲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妻子。
二十多年的夫妻，他太了解她了——
耳根子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秀娟，”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雅雅不是普通女孩。在赵家忍气吞声二十多年，她比谁都敏感，也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你要是……”
“她能知道什么？”
张秀娟突然打断，手里的保温桶“砰”地搁在桌上，
“还不是傅正庭在背后撺掇！要不是他，雅雅昨天能那么决绝地走吗？”
莫亚洲眼神一凛，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些话……是贝贝提醒你的？”
张秀娟猛地僵住，保温桶里的汤汁晃出一圈涟漪。
她下意识攥紧围裙边缘：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声音却虚得发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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