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胡赤儿就是说了个故事而已。董少主，你打他四十军棍，这是不是小题大做，有点过份了？”法怨想为胡赤儿求情，他如此向董魁说道。
董魁摇着头，向法怨说道：“你不懂，胡赤儿的记性很好，近乎是过目不忘。有些事，我疏忽大意，过眼就忘，记不住。但是，他却能够记住。我一直不放他出去掌军，其中有个原因，就是想留他在我身边，给我提个醒。”
话语至此，董魁又是说道：“他在我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以前的口风很严，最近却是有点嘴上不把门，这种风气不可涨。他今天只是说了一个故事，若是有一天，他说了不该说的事呢？”
听完董魁的话语，法怨不吭声了！
为了防止董魁越说越怒，借机重重惩罚胡赤儿，法怨他连忙岔开话题，向董魁追问道：“那大盟立誓石，真有六千斤重吗？你们家真是天生神力传家吗？你爹真把那块石头举起来了？”
“别听外面瞎胡说，六千斤重的石头，谁能举得起来？”董魁呵呵一笑，摇头反问道。
听见这话，法怨舒了口气，拍着胸口说道：“果然啊，传闻只是传闻，当不得真。”
法怨刚松了口气，董魁就幽幽说了一句：“没六千，那块石头我试过，最多五千七。”
听见这话，刚刚还在舒气的法怨，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抽的太猛，他呛的直咳嗽。法怨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董魁，他呛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他现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此情形，董魁乐了！
董魁呵呵一笑，又是说道：“别这么激动，大盟会的时候，我爹只是拎起来，走了几步而已，他没举！”
咳嗽过后，好不容才顺过气的法怨，他问道：“真没举？”
“当时没有。”董魁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如此回应道。
听见这话，法怨放心多了，可猛然间，法怨瞪大眼睛问道：“当时没举？先等会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面对这个问题时，董魁叹着气，缓缓开口说道：“我爹当年，跟他们起誓立下盟约之后，就借兵五千，从敦煌郡出境，随后转道草原，在中部鲜卑的后方烧杀抢掠，屠虐一切活物。后庭失火，家宅不保，那一年，中部鲜卑撤军了。”
“再然后，就轮到东羌与先零二族要倒霉了。我爹从他们的背后突袭，在杀鲜卑人的时候，还会放过女性幼孩。可是在杀这二族的时候，则是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年纪大小，统统杀光，一个不留。现在你明白，我们家周围，为什么会是虎狼环顾，四面皆敌了吧。”
“这都是我爹当年惹得债啊，丧尽天良，太狠太暴虐。十几年了，他们的父母，对我爹一直都是恨之入骨。我爹总是在抱怨，他说他当年就不该放过那些孩子。现在那些孩子，有的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拎刀上马来报仇了。我爹总说，如果他当年把那些孩子都杀干净，或许，就不会有人来报仇了。”
说完这些话，董魁向法怨说道：“当年那一仗，我爹逼迫中部鲜卑撤兵，逼着东羌与先零二族，从南下主力军中，抽掉军兵北回守家。剩下的事，全是凉州三明，这三位老爷子给摆平的。很惨，在那一年死的人，说是尸体铺开能够铺满方圆千里，这话有点夸张，但是铺满百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此刻，董魁看着法怨，轻声说道：“打完当年那一仗，隔了一年，我爹他又去了一趟大盟湖。”
听见这话，法怨好奇的问道：“又去了，所谓何事？”
董魁叹着气，嘴角挂起一抹笑容，那笑容有点苦涩，只听董魁说道：“怨我啊，都是我闯的祸。”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法怨，他更好奇了。
董魁，他则是说道：“男人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心情舒畅，闲来无事爱喝酒。男人就那德性，喝多了，就总喜欢说几句不切实际的大话。”
“是啊，我爹也那样，喝多了，就喜欢说些大话。”法怨在听完董魁的话语之后，不由感慨了一句。
董魁，他在此时此刻，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天下当爹的，都差不多。他们啊，总是想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当一个英雄，当一个无所不能，能够让自己儿子崇拜的英雄。我爹啊，在彻底打完当年那一仗之后。边疆换防，可以休息了，他是喜冲冲的回家。”
话语至此，董魁笑了，继续说道：“我爹他风光得意，他升官了，从张奂旗下，投入到段熲老爷子的旗下。他回家那天，是直接抱着酒坛子狂饮。他喝多了，他跟我说，当天在大盟湖边，他其实是可以把那块小破石头给举起来的。他还说，他想举多少下就举多少下，一只手都行。”
“然后呢？”法怨好奇的问道。
听见这话，董魁嘴角的笑容，越笑越苦涩，董魁笑道：“对于这种酒后之言，我是不信的。我只是没想到，获得我的崇拜，对于我爹而言，竟然会是那么重要。我爹瞧见我不信，他是连夜带着我，直奔玉门关外的渊泉城。”
话语至此，董魁深吸气，说道：“在大盟湖畔，我看见了那块大盟立誓石。好大一块石头，那不是人力可以举起的东西。一路跑来，耗费时间良久，我爹早就醒酒了，可是，我仍旧还是拦不住他。当着我的面，我爹尝试了三回，第一回拎起来了，第二回没抬动。”
“第三回呢？”法怨追问道。
董魁擦了擦眼角，笑道：“第三回，我爹像是发了狂一样，扎稳马步，伸手去抱。我清楚的记得，他全身用力，身体膨胀，把衣服都撑烂了。他憋着一口气，全身肤色因憋气而赤红如血。他想要抱动的，不是一块破石头，而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崇拜。他成功了，可是他成功之后，却是累的直呕鲜血。我至今都记得，在那天傍晚，他满口鲜血，咧嘴向我笑，他笑的很开心，可我却是很想哭。”
听见这话，法怨，他沉默了！
沉默过后，法怨，他好奇的向董魁问道：“董少主，能跟我说说，你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面对这个问题时，董魁深吸气，说道：“他就是一个人到中年，越来越懒，也越来越胖的中年胖子。当年，抱起那块破石头，他伤着腰了，自此留下了治不好的病根。”
“前些年还好，最近这几年，他越来越不爱动弹。身为西凉男儿，他已经不想再骑马了，因为马背上的颠簸，会让他的腰很疼。我有时候觉得他挺傻，为了抱一块破石头，他弄伤了自己的腰。”
“现在啊，就连在床上办事的时候，都是女上男下的姿势。他越来越不爱动弹，也越来越胖。他真的很傻，为了抱起一块破石头，这代价，太大了！”
话语至此，董魁昂着头，侧着脸，深吸气说道：“他对我很好，他是个好爹！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学过很多东西，太多了，压的我喘不过气。我那时最大的愿望，是可以生场病，因为生病了，就不用去学习，就可以休息一下。我很羡慕胡赤儿，羡慕他那种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我要是拥有那种天赋，我就可以学更多。”
“他们教我如何当主子，在那些年里，学不会就得挨揍，我挨的揍，比吃的饭都多。再后来，我的心态变了，无数个比我出身好，比我更有天赋的人，都在拼命努力，我凭什么可以偷懒？想到了这个问题之后，我认为，哪怕是吃饭吃的久一点，都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我爹对我真的很好，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而已！在这一方面，我特别能够理解周庆，其实我跟他是同样的一种人。我只是，找准了目标，比他更努力一点而已。周庆的爹，是用暴力与训斥，督促周庆成长。我爹则是用关怀和喜爱，期盼我能成才。”
话语至此，董魁苦笑道：“我爹的那种关怀，让我觉得很愧疚。周庆拼命努力，是为了满足他爹的期望。我拼命的理由，是因为，我认为，我要是成不了才，我就对不起我爹！”
这，这就是现实吗？
这就是十一年前，在大盟湖畔，效仿班超三十六人定西域，力提六千石，威震群雄，被叹为神勇的彪壮汉子吗？
这就是如今的西凉四郡之霸主，坐拥戴甲铁骑四十万，稳压四方不敢抬头的董卓吗？
在没有看见董卓之前，在法怨的想象中，董卓纵然再是个泥腿子出身，如今既然身居高位，就理应霸气侧漏，不怒而威。就理应顶天立地，如龙似虎有王者之尊。
法怨失望了，十一月三十日这一天，傍晚时分，凡亭山下！
看着那个一边等待儿子回家，一边喝茶聊天，正在叉着腿坐在地上，跟几个残疾汉子聊天的董卓。法怨他认为：董卓，这个西凉四郡的无冕之王，他或许真的就是一个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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