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日，傍晚，夕阳时分。
马家六爷走了，这个糟老头子的话语，总让董魁感觉有点古里古怪。没时间多想，董魁在送别李进、郭汜、苌奴、马家六爷之后，便埋头处理军务。
当天夜晚，月上正中时分，军帐中董魁伸个懒腰，扔了手中的毛笔，向账外守门的胡赤儿问道：“准备好了吗？”
“回禀少主，军需物资已经备齐，湟中义从的北宫玉也以点齐五千兵马，准备随行。将士们已经饱餐睡足，今晚就可行军。”胡赤儿，如此回应道。
董魁揉了揉腰杆，他坐在椅子上说道：“把张济找来，交代些军务之后，我们今晚连夜出兵。明天天亮之前，必须到达河道。”
夜晚，张济进入军帐时，只见董魁拄着量天尺，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太累了，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疲惫。
累到明明不敢睡，却偏偏不能由自己控制睡还是不睡。累到纵使是天塌地陷，也只想先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在胡赤儿的呼唤声中，董魁睁开眼，看了眼张济，说道：“三件事，第一，你侄子张绣我要带走。第二，两天之后，按照这纸张上的方法，给我处理鹯阴江的河道。第三，重骑军我要带走一千。就这三件事，你有意见吗？”
“没有。”张济立即要走，如此回应。
董魁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封信，向张济说道：“两天之后，打开信封，处理河道。”
一月三日，上午时分，天寒地冻。
靖远渡口正北方，一百七八，不足二百里，河道边。董魁看着被寒冬冻结住的冰层，嘴角泛起一丝坏坏的微笑。
董魁亲自做示范，他拿着冢虎长矛，走上冰层，用长矛在冰层上戳出一个胳膊粗的冰窟窿。没有戳透，在戳出冰窟窿之后，董魁往里面倒了些盐水。
做完这些，董魁笑道：“就是这么简单，戳窟窿，倒盐水，仅此而已。我们要守护的河道，有一百多里长，仅凭我们一万人，是守不住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拿命堵，拿命拖住他们。”
听见这话，身边的人，皆是沉默无声。在行军之前，众人心里就明白，这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等同于没有活路的行军作战。
此时，示范过后，董魁拿出一张图纸，说道：“我给你们两天时间，一百二十里的河道上，每隔三丈，就给我戳出一个这样的窟窿。别以为这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可就全指望这些窟窿了。”
一月四日，下午，闲着没事的一万大军，都躲在帐篷里，埋头睡觉，养精蓄锐。
毕竟昨天一天，是把他们给累着了，一万人分散开来，把一百二十里的黄河河道，戳出无数个窟窿。
严厉禁止在冰上跑马，一万大军，是迈开两条腿，每人都划定了片区，整整戳了一天的冰窟窿。
一月五日，董魁隔着河道，看到了鲜卑斥候。
这帮斥候的胆子挺大，他们是光明正大的站在河道对岸，没有任何要隐藏行踪的意思。
董魁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张绣，一个是北宫玉。
北宫玉，出身月氏一族。
月氏一族的每一代族长，都叫北宫伯玉。
月氏族有个比较奇特的规矩，每一代北宫伯玉，都会挑选两个孩子，作为内定继承人培养，一个叫做北宫伯，一个叫做北宫玉。
从小，两个孩子接受一样的教育，一样的训练，也学习一样的权谋手腕。
长大之后，便是让两个孩子内斗。
很残忍的制度，从小同吃同住，无论是从血缘关系，还是从精神思想上而言，他们都是真真正正的亲兄弟。
然而制度的最终结果，却只准许有一个孩子活下来！
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所接触的教育训练，权谋手腕，皆是一模一样。想要赢得这场生死赌局，就只能优化自己的手段，让自己没有破绽，让自己更强、更狠、更有智慧。
一代代的积累，一代代的优化。
说句实话，董魁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其实有一大半，就是月氏一族，培养继承人的手段。
董家底子薄，老爹董魁就是个粗糙汉，压根就不懂得怎么调教孩子。好在老爹的钢刀够硬，自己不会，那就直接去抢月氏一族的教学班底子。
此时此刻，北宫玉站在董魁身边，向董魁问道：“你在偏袒我？这是可怜，还是施舍？亦或者，你认为我的本事不行，赢不了我哥哥？”
董魁看了他一眼，说道：“何出此言？”
“我哥哥北宫伯，带着五千湟中义从，投入李进旗下，去守长城缺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哥哥，他不可能活着回来了。”话语至此，北宫玉向董魁说道：“因为你想让他死，让他死在这场战乱里。”
听见这话，董魁很坦然的点头，笑道：“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让他死。你和你哥，都是大才。奈何你们月氏一族的继承制度，已经根深蒂固，传承延续了千年。是人皆有私心，相比于你哥哥，我更喜欢你。”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董魁，你不帮我，我也一样能赢。”北宫玉，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人，他是这么说的。
董魁喜欢北宫玉，理由有四个：
第一，小时候，董魁跟他是玩伴，很好的玩伴。
第二，越了解，就越能看清楚一个人，董魁在北宫玉身上，至少看到了三个破绽。三个破绽被董魁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但是，董魁却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第三，让一个存有破绽的人，去统领月氏一族，才是董魁想要看到的局面。
第四，如果有一天，月氏一族造反了，董魁就有自信，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胜利。
此时此刻，董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北宫玉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能赢，但我还是想要帮你一把。你爹老了，你跟你哥哥这两年，斗争越演越烈。正如我所言，你爹老了，没那么多时间，让你们在公平的环境里，分出生死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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