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通明，还算亮堂。
但是江宁的心有些忐忑，时刻挂念着外头的小怀慕。
“江公子怎么心神不宁呢？”
苏小小斟了一杯酒，递给江宁。
“我这儿有上好的熏香，有安心凝神之效，公子试试？”
江宁一激灵，连忙摆手，“算了算了。”
苏小小掩面轻笑，声音如铃，“江公子怎会如此紧张？放松就好。”
江宁可是一点都放松不起来啊，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苏姑娘有话直说。”
见江宁这副不耐烦的样子，苏小小有些愠怒，“怎么？江公子看不上本姑娘？”
江宁感觉莫名其妙的，搞得好像她有多稀罕似的，打算直接开爆，转念一想还得套出小怀慕母亲的事。
强忍心中不满，“苏姑娘貌若天仙，我自是不敢多看。”
苏小小一脸得意，果然没人能拒绝本姑娘的容貌！
“那江公子觉得，我比那织女如何？”
江宁无语，这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小小恼羞成怒，“呵，江公子眼光倒是高。”
江宁缓缓摇头，“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织女是天上的织女，姑娘是人间的织女。”
“你……”苏小小俏脸微红，别过头去，小声嘟囔了句“油嘴滑舌。”
“公子不喝酒吗？”
江宁握着酒杯，他是一口都不敢喝啊。
“额……我不胜酒力，酒后多言，万一冲撞了姑娘，那就遭了。”
苏小小一脸玩味，“像您这样的才子居然不会喝酒？也罢，我这还有上好的茶叶，您尝尝。”
起身泡茶，江宁生怕她会加什么东西，视线一次都没离开过。
“江公子这是怕我下毒？”
“不是，只觉得姑娘的手很好看。”江宁随意编了个借口。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小小微微蜷缩指节，“我的手……很好看？”
“嗯。”江宁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给江宁递茶的时候，苏小小“嘶”的一声，然后吹自己的指尖。
江宁瞥了一眼，“烫到了？”
“嗯。”
“嗷。”
“嗷？”
江宁反应过来，这时候是不是得怜香惜玉一下？
“苏姑娘，烫伤最好用凉水冲洗，再敷上药膏就好。”
苏小小也不再吹手指，“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她真心觉得江宁就是块木头，这种人是怎么写出这么凄美的爱情词的？
“江公子，实不相瞒，我自幼喜爱诗集，无论是古人还是当代，我都读了不少。”
“但像公子这般，独创一格式还是头次见，想必公子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这首《鹊桥仙》更是绝佳，描写情爱却不庸俗，情感真挚可贵，实属精品。”
江宁撇撇嘴，直勾勾盯着她，那表情像是在说：知道了，然后呢？
苏小小被盯得心虚，“所以……公子是否还有其他佳作？”
江宁整个人放松下来，搞半天就想问我要诗啊。
“姑娘想听什么类型的？”
此时的江宁放下了防备，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举止更加洒脱。
在苏小小视角里，谈到诗，眼前的男人神态自若，面色淡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此人一定是个诗痴！
“公子看来自信满满，我以赏月为由邀您，不如以月为主题？”
江宁知道机会来了，“可以，但是姑娘能帮我打听个人吗？”
“谁？”
“怡红馆的李娘子。”
苏小小一惊，“你找李姐姐何事？”
江宁细细编来，“李娘子曲艺冠绝江南，我大伯年轻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自那之后便念念不忘。”
“去年大伯本想回江南一次，只可惜突发恶疾，逝前请我将这平安符赠予李娘子。”
“这毕竟是我大伯的一片心意，还望苏姑娘帮我。”
江宁眼含热泪，从怀里掏出一张平安符。
苏小小也感动的说不出话，“竟有如此痴情的人，我会带到的。”
“那……不知李娘子近况如何？”
“我来怡红馆不久，但李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最近胃口愈加不好，人也消瘦了许多。”
江宁大喜过望，“把这符给她，李娘子自会想开。苏姑娘，这首赏月诗便赠予你吧。”
苏小小赶忙拿过纸笔，“公子您说，我都记着。”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
念完了诗，苏小小的笔仍停留在半空中，一滴墨水悄然落下，在平白的纸面上晕染开来。
苏小小恍然抬起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江宁心头一震，不是姐们，这么认真的吗？
擦了擦泪水，苏小小略带鼻音，“先生也有忘不掉的人吗？”
这……江宁不知道她联想到哪去了，总之现在得把戏演全了。
故作深沉，“能与思念的人共赏一轮明月，也算是另一种相聚了吧。”
闻言苏小小直接泪奔，“受教了，先生。”
江宁觉得事情都办完了，小声提醒道：“平安符别忘了给李娘子哈，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刚起身，苏小小“啪”的一声跪倒，以头抢地行跪拜大礼。
江宁吓得连连后退，“你这是做什么？”
苏小小亢声道：“还望江先生收我为学生。”
“不行！”江宁断然拒绝。
“那我能否再次拜访江先生，请先生为我授业解惑？”
江宁退了一步，“可以偶尔找我一趟。”
“多谢先生！”苏小小站了起来。
江宁有些好奇，“你作为怡红馆的花魁，他们能放你出来？”
苏小小拍了拍裙摆，“先生勿要担心，我随时可以离开怡红馆。”
“为什么？”
说到这，苏小小叹了口气，“我自幼饱读诗书，可身边朋友尽是学些女红女戒之类，若是同其他男子谈论，又会被人说不检点。怡红馆往来公子都是才华艳艳之人，我便想着结交一二位知心好友。”
江宁感觉好笑，“就因为这，你就来青楼了？”
苏小小连连摇头，“先生放心，怡红馆的人对我恭敬有加，因为我爷爷就是苏长盛。”
“苏长盛？”江宁低头思索，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就是刚才外面同你讲话的那个老人。”
江宁想起来了，“是他啊，你是他孙女！？”
苏小小点头。
“你爷爷居然敢让你来这种地方，真是癫了。”
“先生请放心，有我爷爷作保，没人质疑我的清白。整个江南郡谁不知道我是个诗痴，想迎娶我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了！”
江宁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设定，“你们一家倒是想得开。”
苏小小自豪地笑了笑，“那当然了，谁说女子只能操持家务？我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夫子，像我爷爷那样桃李满天下！”
江宁内心陡然敬佩起来，“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苏小小有些不好意思，“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有这份心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那我先走了。”
关上门的瞬间，苏小小喊了一句，“先生，这诗的名字？”
“《望月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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