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尼解开白衬衫最上面的衣纽,艰难地咽下一口。汗水从喉结处缓缓滑落到衣内。周衍走在前面,没有多少交流。这里是世界上最无聊、最恐怖的地方,庞尼猜测着。他紧拽着文件,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四周。这里戒备严森,每个角落都有士兵。走廊上尽是半米多长的大火盆,炽热炎炎,刺痛人眼。远处,几只神秘的黑猫在路面上摇曳着魅影。
这里很安静,静得有点出奇,但也有很多病房。不过,病人似乎丧失言语能力,瞪着金鱼眼。当有人来时,他们顶多站在窗口看几眼,什么话也不说。他们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好久都没有入睡了。这也难怪,这里的火光这么刺眼,谁能安然入睡?
“哈哈。”周衍一眼看穿庞尼的心思。他说:“他们不是因为火光才睡不着,嗯,但也不能排除不是这个原因。”他透过厚厚的镜片斜望着庞尼。“但主要是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庞尼小声嘀咕。
至于是什么原因,周衍没有说。
“这里都是一般的病人。”
一般的病人?何以定义一般与特殊?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庞尼不懂。
周衍鬼鬼祟祟地笑。
庞尼再次瞄了他们一眼。他们除了穿着一件白色病人服外,跟木头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表情木讷,眼睛凹陷,永不懂眨眼。他们安于沉默,是安静中的无名冢。
打开另一扇铁闸,周衍跟庞尼走进另一个走廊。这里依旧炎热无比,依旧火光冲天。不过,这里多了种不同。那就吵,特别吵。庞尼顿时明白周衍口中的一般病人是什么意思了。这里的病人见到人就异常兴奋,显然就是特殊病人。他们睁大眼,口水直流,拼命拍打着铁门,甚至对庞尼吐口水。
“疯子!”庞尼谩骂道,“疯子!”
“需要手巾么?”取笑。
“谢谢。”
周衍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动物心脏。他还刻意在下面用手指戳一下,好让它看起来还会动。
庞尼并不觉好玩,甚至觉得恶心。他吐了,吐得一地都是。
病人们欢呼雀跃。
“拿错了。”周衍一脸坏笑。
有意的,绝对是有意的,庞尼心想。看看周衍裤袋,鼓鼓的,肯定还有。不忍再想象下去。
周衍从另一裤袋里拿出一个黏黏糊糊的手巾,一看就知道用来包裹器官的。真恶心,他想。
“不需要了么?”
庞尼摇了摇头,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
周衍忽然走到一根绳前,拉动机关。接着,嘴唇抿成一条弧线,仿佛刚做完一件富有乐趣的事。
“死翘翘了么?”轻齿。
“没有。”庞尼像可怜虫一样站起身。“没有。”
“没有最好,我们走。”
“我们要去哪?”庞尼忽然问起。
“当然是下面。”
“下面?”
庞尼拉动开关。地板动一下。此时,庞尼才发现他们已站在一个上下活动的木板上。
活动板缓缓下降。
前方只有一条路,长而阴森。奇怪的声音通过蜿蜒的空间折射过来。渐渐地,庞尼听到瀑布的声音。
“开门。”周衍平静地说。
“是。”士兵回答。
往前走,庞尼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雨水从上而下地落入洞底。洞底有多深?看不出来,至少有两百米。雨水落到下面,顺着石阶流入到中间的无底洞。隆隆的水声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环顾四周,栈道、绳索因地而建。无数的犯人被囚禁在石壁里。
庞尼肥圆的脸立马瘦了几圈。
“一目了然,对吧?”
周衍挥动手指,仿佛在介绍为何如此建造。
“这简直是伟大奇观!”
庞尼缄默地耸高肩。
周衍跳到一个升降板上。升降板看起来很简陋,只有几个绳子从上面固定住。当周衍踏上去时,还发出吱呀的声音。
从一开始,庞尼不怎太敢跳。他只能委婉地说:“等一下,等一下。”一只手忽然从旁侧抓住了他的衣服。“救命!救命!”他差点就从木板上摔了下来。幸亏,他抱住木板不放。
“我抓住了!我抓住了!”最靠近通道的那名犯人死死抓住了庞尼的脚不放。
“放开我!放开我!”庞尼吓到尿都流出来了。“放开我~”
犯人们开始欢呼。
“我抓到他了!我抓到他了!”他没扯几下,手臂像落叶般无力地垂下。他依旧兴奋地叫着,还在幻想着抓住了庞尼。“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不切实际。
颠了几下,文件忽然从木板上滑落。
“接住它。”周衍说。
话音刚落,旁边的石洞里钻出一个黑影。它身如猎豹,耳朵外翻,额前有两块凸起的盾骨,满嘴獠牙,后半身长有尖刺,奔跑时背脊会微微拱起。它就是游猎。
游猎用尾巴把文件接住,一甩,交给周衍,又钻回洞里。
“还不赶快把他拉上来。”周衍说。
士兵赶紧把胳膊无力的庞尼拉了上来。
庞尼看了看高深莫测洞底,嘴唇无色,心有余悸。下到升降梯,他发现洞里有很多休憩的游猎。它们在黑暗睁着深蓝色的眼。
这里有很多犯人,庞尼凝望着其中的一张脸说:“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周衍本是不想说的,但还是说了。
“我们给他们打了亢奋剂。”
亢奋剂?庞尼心悸。他的手臂不自主地抓住绳索。
假如你是精神病人,医生会给你开镇定药,好让你少惹点麻烦。可是,夏娃廷与其它地方不同。它恰恰是要病人制造“麻烦”,用一个人“麻烦”去制约其他人的“麻烦”。夏娃廷采取的是,让病人(也包含犯人)时刻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清醒。这样,他们就无法入睡了。清醒的人会吵到想入睡的人。久而久之,他们的精神就会达到崩溃。什么越狱、什么反抗,都会变得荡然无存。无论你是多么有心计的人,只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都会消磨成一个不知世事的夏虫,伴随你的只有疲然下的慢性死亡。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士兵会居住在外墙上,走廊的火光为什么要这么耀眼。
他们为何如此高兴?真的值得高声齐呼?殊不知,自己支撑着仅仅是个空壳。活力不再,生命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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