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封信扫完，四人之中张植岚眼神不禁有些暗淡。
最后三字，自然是等萧辰回来的意思。
其余三位举人自然清楚这信中的含义，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友人，只能将注意力凝在了给自己的信中。
好好做人，好好做官，三人越品越觉着这话看似简单，实则藏着极为实在的道理。
想要学做官，自然要先学做人。
但萧辰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好好做人，不是做好人。
好好做官，也不见得就是做好官。
……
既然已经决定了月后要走，所以萧辰接下来这几日也没有去东厂，而是坐在大理寺的书房里翻看着手中的案宗。
案宗是由子部的人归纳的，文笔虽不精致，但好在条理清楚。
至于此刻堂下坐着的，却是前几日在萧辰府前有些颓丧的张植岚。
张植岚看着书桌对面自己那位年轻的“门师”，又不自觉的打量了一下大理寺这阴森的房间，有些坐立不安。
那日去萧辰府上拜访过后，没几天他的三位好友就已经外放为官。
这四人之中只有他榜上无名，自然没办法跟他们一样踏上仕途一展身手。
他本以为此次萧辰前往江南事前留了封信只要自己等着他回来，却没成想好友刚走两天，他便被大理寺的密探召到了大理寺之中。
张植岚实在不清楚自己当下能为门师做些什么，又想到友朋已经贵为一方父母官，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抄录一些案宗……
纵是他性情疏朗，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萧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这里太闷了？”
张植岚苦笑摇头：“老师年纪尚且要比我小几岁，都能如此沉稳于繁琐公文之中，看来学生也需磨砺些性子。”
萧辰呵呵一笑，暗想若是侯成在这里，一定会站起身来回话。
若是沈昭然，没准早就忍不住心中疑问，询问自己为什么要留下那么一首破落诗。
只有这张植岚依旧能不急不躁，却又不言语乏味——
看来自己当初决定让他留在身边，倒也没错。
“你就别叫老师了。”
萧辰说道：“我宁可你叫我大人，让一个尚且比我年长几岁的人如此称呼，实在让我觉着有些荒唐。”
张植岚愣了愣，其实考生要比主考年轻的事情极为常见，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萧辰将先前从阎季常处得来的案宗递了过去，问道：
“你有什么看法？”
张植岚不清楚大人是不是在考量自己，摇头诚恳说道：“学生实在不知道老师……大人此举何意。”
“如果真实要打老虎，也不至于总盯着这些耗子。”
萧辰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下江南之前，要给寺里的猫儿们找些事情做，熟熟手。”
“省的将来做大事的时候，也不至于过于慌张。”
张植岚假装没有听到他口中所说的大事二字，极为诚恳的说道：“大人，在朝围观，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为朝廷做事。”
“只是大人这半月内要做的事情，只怕又要得罪不少人。”
“得罪人，是大理寺必定要做的事情。”
萧辰解释道：“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大理寺是陛下的私人势力，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器。”
“我们也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因而我们必须要做一个得罪人的角色！”
说着话，萧辰随即便将清影送来的那枚指代他身份的腰牌推了出来。
“大理寺虽在京中，且被陛下重新扶持起来，但依旧是被京都的繁华牵绊着，若是没人领着，那就丧失了当初陛下的原意……”
“陛下让我做的，是要让大理寺变得强悍、阴狠、回到那个敢得罪人的角色！”
张植岚再也没法伪装什么，门师都已经将话说的如此透彻，只能老实回道：
“陛下……是想让大人做一位孤臣。”
萧辰点了点头：“不偏不倚，这才是陛下想让做的事情。”
他话锋一转，略带讥讽的说道：“只是孤臣那份刻到骨子里的孤耿，实在并非我所喜。”
张植岚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愁苦道：“可大人若是想要虚与委蛇，一旦被陛下看出来，怕是对大人会有不利。”
萧辰笑了笑并未多说，想了想姜涟漪在自己身下婉转娇蹄的画面，应该不会动这类跟母螳螂一样的念头。
张植岚也知道自己说的多了，将话题一转道：“可要真的按这公文上的行事，还要按大人所说的不遮掩消息，但凡有人打听都如实以告……”
“这如此嚣张跋扈之举，学生实在不赞同。”
萧辰也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你不赞同这公文中的一些内容，也承认大理寺如果一直保持着黑暗中噬人的形象，对我们行事确有很大方便。”
张植岚有些意外门师居然会赞同自己的看法，暗道莫非是萧辰不甘心世人视他如恶鬼，想要扭转形象？
“不过我要改的也只有子部，并非整个院子。”
“京都官员多如牛毛，众人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没办法维持这部的神秘，那我不妨亮明了来做，也能多一些震慑！”
他继而认真说道：“我虽不要求过程细节都需呈现，但结果一定要让众人知晓。”
“这中间用了什么阴暗的手段我都可以不在乎，毕竟你也清楚……我并不想成为当代圣人！”
张植岚点了点头，心头倒是多了几分安慰。
看来自己的门师果然是一位敢于揭露官场之弊，只是暂时有所保留的人物。
“从今日起，但凡是由子部经手的案子，按结案送往刑部时你都要写个章程，将案子的起由说清楚！”
萧辰也是被这仍旧秉承着书生气的学子气的吐了口浊气，起身向外走去。
张植岚小心的跟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那学生自此后便是在大理寺当差？”
无奈叹息一声，萧辰知道这天下的读书人终究还是不冤进入这阴森的特务机关。
“你是我的私人秘书，我会与陛下说一声，将你暂时挂在卫国公那边，改日再论。”
“放心吧，今后没人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宫廷里的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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