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道身影潜出军营之后,迅速投入荒野深处,一刻也不敢在周遭多待。
见将身后的军营远远甩开,也没人追击之后,一直埋着头赶路,一声不吭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的道:
“我也是昏了头,居然真的信了你的邪!”
旁边那跟他一起赶路的身影,却只是埋头赶路,对于他的抱怨,根本不做任何回应。
这身影见状,越发的气急败坏,直接伸手拽住此人左肩,带得没防备的此人差点一个趔趄倒地。
他却尤不解气的道:“姓樊的,你聋了吗?你现在真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凑近此人耳旁,唾沫飞溅,声嘶力竭,似乎要将自己的忿怒用这种方式强行灌入“姓樊的”脑海深处。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极得董观信任的心腹近臣张少和。
此前,也正是他的献计,生生将董观的大军在原地摁了十几天。
而他之所以会在那时献出这样的计策,却是因为受了身旁这位“姓樊的”好友看似无意的点拨启发。
可今天,当董观将手中几乎所有玄幽铁骑砸出去之后,这家伙却告诉他告诉他:
“快跑!”
张少和一脸错愕的看向他,问:“为什么?”
“好友”道:
“现在,董观的注意力全在铁骑军身上,军营内外所有人,也全都围着此事打转,没工夫盯着咱们,最方便咱们跑路。
这么好的时机不抓住,咱们……哦,不对,应该是,很可能就再也跑不掉了。
要不了多久,董观一定会拿你撒气的!”
看着“好友”这般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张少和却没有丝毫欣慰,反而有种天塌了的震恐感。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道:“为、什、么?!”
“好友”盯着他,轻声道:
“这支铁骑大军,完蛋了,回不来了!”
说出这话的他,眼神诚恳,语气柔和,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的敲在张少和的头顶之上。
张少和下意识的回怼道:
“荒谬,你还真当铁骑军是纸糊的不成?
便是敌骑之强,超出了预料,最多也不过是受些挫折,逃回来一大半,总是没问题的!”
“好友”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诚恳真挚的大眼睛,看着他。
“‘黑风军’真有这样的手段?”
“好友”依然没说话,只是等待着他的行动。
张少和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脑袋周围似乎有金星乱冒,天空与大地都开始轻轻晃动起来。
那一刻的他,甚至已经无暇继续深究,而是立刻依照“好友”的提点,趁着大家都无暇关注他这个短暂的窗口期,带着“好友”或者说“灾星”一起,偷偷溜出了军营。
此刻,面对他不解气的质问,“好友”很有耐心的询问道:
“你想让我说点什么?”
本就心中有气的张少和,见他这副作态,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
“说点什么?你居然问我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跑,意味着什么?”
“我张少和这些年的钻营全TM的成了一个笑话!
这也就罢了,我张家努力了近百年,想要扎根北地的企图,也自此成为泡影!
我TM的现在还要赶在董观反应过来之前,去安顿族人。
不然,就要被董观杀全家!
你TM到底知不知道?老子这么信任你,收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现在还装傻,问我‘要说点什么’?
做下这么大的孽,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一直都很注重涵养的张少和,这一刻却不断地出口成章,口吐芬芳。
这一刻,他的情绪管理,完全失控。
对于他这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发泄,旁边“好友”没做任何回应,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直到他将心中牢骚一口气全喷出来之后,这才道: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不过,你很快就会感激我的!”
“我是在害你吗?
我是在将你从一艘很快就要沉没的破船上脱身啊!”
说到这里,他看着双目仿佛要喷火的张少和,轻拍他的肩头,道:
“你可别不知好歹……若非咱们两家非同一般的关系,这种天机,我根本不会泄露给你知道!”
原本要入火山一般喷发的张少和,听了对方这番回答之后,反而哈哈大笑出声。
旁边“好友”也不管他到底为何而笑,拖着他就继续往荒野深处狂奔,还一边道:
“这里可算不得安全,咱们还得再跑远一点。”
张少和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这打着世交幌子上门的灾星拖着往前狂奔。
若是耿煊在这里,看到他这“好友”的面容,也会感到惊讶,甚至还会生出“他乡遇故知”的亲近之感。
这人不是别个,乃是曾经的康乐集大馆主,樊綦。
……
就在张少和,樊綦这两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手拉着手在荒野上亡命狂奔之时。
就在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军营的另一端,杨骞在兜了个大圈子之后,从崎岖的东侧丘陵之中,快速朝军营接近。
当他距离军营还有三四十里的时候,还保持着本来的相貌。
可当他接近到距离军营二十里范围时,便放慢了速度,眼神在周围起伏的丘陵、一丛丛树木杂草之中扫过。
很快,他便凭着丰富的经验,锁定了看起来毫不起眼,位于一处丘陵半山腰的灌木丛。
杨骞伏低身形,如猎豹一般贴地窜出。
很快,他就已经扑入这处他亲眼锁定的灌木丛。
而就在这灌木丛之内,正有一个仿佛石塑木雕的身影潜伏。
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位置,不仅完全遮蔽了他的身形,还给他提供了非常充足的视野。
前后左右,周边几乎所有的区域,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杨骞此刻选择的接近路线,却是仅有的一处视线死角。
而且,即便是这样的视线死角,若非杨骞身形伏得足够低,速度足够快,也是瞒不过这双眼睛的。
只可惜,如此苛刻的条件,杨骞“恰好”都做到了。
他也因此赶在被发现之前,钻入这灌木丛中,接近到这身影咫尺之内。
如此精准、简洁、而又明确的行动,便是说杨骞提前知道此间情况,都不会让人怀疑。
不过很显然,在来到这里之前,杨骞对此间的布置,完全是一无所知。
他之所以笃定,原因也很简单。
这些人的本事,有很多都是他传授的。
对于这些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掌握了“标准答案”的他比这些人本人都还要清楚。
在杨骞纵身扑入这灌木丛的瞬间,随着一道极轻微的闷哼,便再没有其他异响传出。
大约盏茶功夫之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的杨骞大大方方的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径直朝军营所在之地大步流星而去。
而在他短暂停留的,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灌木丛中,若是仔细探寻,深入挖掘,就能够发现,在三四尺深的地下,迈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这尸体的身形相貌,与此刻的杨骞,不说是一模一样,也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其中,最拖后腿的部分,也就身形轮廓这种鲜少被非亲近之人留意的地方。
杨骞就顶着这样的相貌,大大方方在城门守卫的注视下,进入这座酷似新城的军营之中。
进入军营之后,杨骞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
而是先在“城”内大略的转了一圈。
在这过程中,他的相貌又发生了几次变化。
与此同时,在这军营的地下,又陆续多了几具新鲜的尸体。
而若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这些尸体的身形轮廓,与杨骞本人的身形轮廓,相似度越来越高。
当杨骞决定正式展开行动时,被他埋在地下的“最新”一具尸体,只身形轮廓,与他本人便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相似度。
再加上相貌上几乎绝对还原的精准复刻,便是这身影的至亲当面,杨骞也有信心不会被看穿。
在做好足够准备,也完成了踩点,连紧急时刻的藏匿、及撤退路线都安排好以后,杨骞这才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开始逐一拜访“故旧老友”。
让他稍感遗憾的是,此刻还陪着董观留在这处军营重地的“故友”,数量并不是太多。
有一些去了苍岚湾,还有一些被安排去了玄州,另还有一些在铁骑军中。
现在留在军营内,让他有机会“拜访”,当面“求教”的,还真不是太多。
杨骞对此,倒也没有太多的遗憾。
便是大家全部都在,他也不敢真个嚣张到一一“拜访”。
提前在暗中做好挑拣筛选,是必须的。
就这样,杨骞前后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对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五位“故友”进行了登门拜访。
他挑选的时机都非常合适,除了他这个摆放者,以及每一个被拜访者,没有其他人察觉到这暗生的异动,更不会知道,每一次私下拜访,双方都说了些什么。
在结束了第五位“故友”的拜访,杨骞没有立刻去进行第六场拜访,而是在宽阔的、可供五骑玄幽铁骑并排冲锋的道路上悠闲踱步,不时抬头看看天空,确认太阳异动的位置。
这般清闲的状态,也没有过去太久,当太阳过了中天,又继续往西移动了两三个身位之后,杨骞心中一动:“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心中这般想着,杨骞迈步朝一处早就确认的院落走去。
这处院落,位于军营中心圈。
这处军营,从开始营建到现在,也就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
虽然,有着充足的人力支持,可这么短的时间内,以大城标准修筑起来的营地,也仅能搭出一个大略的框架,内部更是极其单调、简洁。
不仅有大片大片的空地,搭起一顶又一顶的帐篷。
居住地,也多是军营模式,一个又一个板正的房间,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成排床铺。
少有的屋舍院落,也多是集中办公之地。
供个人独居的院落,在堪称“奢侈”的当下,非常稀少。
而杨骞此刻进入的这一处,便是这极其稀少的“奢侈品”中的一个。
偌大的院落,却是空空荡荡。
甚至,当杨骞礼貌的轻叩门扉,都没有人应。
尽到起码得礼仪之后,杨骞也没有死心眼的一直守在门口,推门就走了进去。
穿过第一进空荡荡的庭院,进入第二进回廊,这才看见一个相貌年纪超过六十岁的老头,匆匆往外走。
专门跑过去开门的他,在忽然看见面前多出来的杨骞后。
明显惊怔在了原地,瞪眼看着杨骞。
过了两息,老头似乎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却也是一副脑筋还没有跟上来的模样,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你……”
杨骞看着老头,笑着轻轻拱手,道:“柳伯,羽侯此刻应该在家吧?烦请通传一声。”
听到这话的老头,再次一惊,而后倏然色变,厉声道:
“你是谁?不知道我家从不见外客的吗?……立刻滚出去!”
杨骞笑眯眯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老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你若再不走,那可就走不了了……你不会不知道,私下结交铁羽卫统领是多严重的罪行!”
杨骞站在原地,依然没动。
待老头威胁完之后,他这才再次开口道:
“烦请柳伯通知一下,我真的有极紧要之事,必须当面与羽侯面说。”
说着,他还从老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您别担心,我不是董观派过来钓鱼的。
……羽侯去年暗中打探南边元州和皓州的消息,我还在暗中遮掩照拂了许多。
若非如此,董观早就对羽侯起了疑心,哪还会忍到现在!”
“所以,您老人家不必担心,咱们是自己人来着!”
老头愣愣的看着一嘴一个“自己人”的杨骞,满脸震恐。
“你……你……”嘴里仿佛被浓痰卡住,就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下一刻,杨骞忽地往左侧闪避。
可依然慢了一拍,左手忽地“咔嚓”一声响,小臂忽地折断,骨刺直接刺穿皮肉,鲜血淋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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