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
站在云中城头,仿佛四面八方的漆黑夜色中,有无数的亡魂在低泣。
夜黑风高,
苑君璋手抚城垛,满脸凝重。
“李逸在哪?”
虽然黄昏时,他站在城头看到李逸的大纛南移,连带着幽州骑兵也跟着往南撤了。
但苑君璋和步利设,都没敢出城追击。
树的影,人的名。
李逸今日突然出现在战场,还是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这让两人对李逸的忌惮更加重了。
“斥候骑兵回报,夜半时李逸军已经撤过了桑干河,好像在南岸扎营休整。”
“斥候还探到,李逸部下只有万余人,加上幽州李道玄骑兵,也不到两万。”
可对这份情报,
苑君璋根本不信,
步利设也不信。
他们还记得今日黄昏时,李逸出现在战场时的那个景象,哪里是万人,那旌旗数量起码得有五万人。
他也不信李逸是虚张声势,因为李逸的定州军确实有好几万到了代北,而雁门刘世让手里也还有一万多兵马。
还有忻州李高迁、并州李神符、武州张纶呢。
“大行台,或许李逸今日真只是多布旗帜,虚张声势呢,现在他们解了李道玄的围,便立马跑了。”
苑君璋冷笑一声,“你把李逸想简单了,你当李逸是什么人,这几年小瞧李逸的,大多已做了土。
李逸的招数,岂是你轻易能看破的?
这黑夜就是最好的掩护,
也必然隐藏着李逸最凌厉的杀招。
桑干河南岸只有一万多人马,这肯定是诱饵,我敢说,就在那附近,肯定还隐藏着一支人马,正等着我们去呢。”
步利设从马道登上城头,
听到苑君璋的话后,接道,“不止如此,我现在看明白了,今日就是李逸设的一个杀局,
李道玄就是诱饵,
王君廓不是临阵脱逃,他也定是李逸精心安排的杀招。
此时,他肯定没有走远,就藏在白登河畔某处,若是今日我们不是撤的快,
那么王君廓就会率领那一万余幽州军,绕后包抄,截我们退路。
就是现在,
王君廓肯定也又摸到我们云中城附近了,正伺机而动呢。”
步利设捋着胡子,指着那黑漆漆的城外。
“不能出城,城外是陷阱,李逸正等着我们呢。”
苑君璋深表同意,
“对,李逸正在诱我们出城呢,他是什么人,带着一支人马,可是敢一路杀到颉利大汗眼皮底下,
颉利大汗二十万大军他都不惧,会惧我们?”
“我们不能上当,让李逸今晚在外面喂蚊子,让他们埋伏,咱们就不出城,就不上当。”
斥候轻骑说只看到了不到两万人马,一路退到了六七十里外的桑干河南岸,撤退的十分匆忙,都没有在战后休整。
可苑君璋和步利设,都不相信斥候们的话。
李逸这是故意在演呢,在诱他们出城,还一口气跑到六十里外,演的真相,
明明就是故意好引诱他们去追,到时云中城防空虚,正好定州军半路埋伏,而王君廓的幽州军则趁虚攻城。
李逸再杀个回马枪,
他们这五万人,就得交待在这,连云中城都要守不住。
“别信李逸,
咱们就守在云中城里,这城虽仅八里,可曾是北魏都城,后来鲜卑人虽迁都洛阳,但这里也一直是军事重镇。
只要咱们守在城中不出,李逸再有本事,没有攻城器械,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苑君璋连连点头,“对,咱们赶紧通知颉利大汗,李逸破坏和议,先是占领了陉北的应州不撤,如今又和幽州军来袭,
今日我们损兵折将三千余,还损失数千匹战马,李逸必须负责,唐国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步利设捋着大胡子,“咱们在这里拖住李逸,请颉利大汗发兵来围堵李逸,把幽定两军歼灭在代北。”
“杀了李逸,咱们顺势再南下雁门,这一次,没了李逸,谁还能再救雁门?”
“夺雁门,攻太原,饮马黄河!”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传令,紧闭城门,没有本设和苑大行台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浪战。”
那漆黑的夜晚,
让两人很是不安。
越想越觉得今日一战,完全就是李逸的诡计。
毕竟战后统计,他们只围杀了八百余幽州骑兵,而他们自己却付出了三千余伤亡,
这还是他们撤的快,
如果当时没有当即立断的撤回城中,而是稍有拖延,只怕就被李逸重重包围,然后就不止是三千伤亡了。
好可怕的李逸,好可怕的算计,幸好他们够谨慎小心。
两个大聪明,站在城头上,互相吹捧了一番。
南边六十里外,
桑干河南岸,
一万六千余人,正在抓紧休整,
家将宋义、陈菱角,还指挥着家丁,挖了个简易灶,架起小锅烧水,
炒米、熏鸡、腊肉,还有一把野菜,
很快就能煮出一锅香喷喷的粥了。
再沏上一壶茶,
在那火把摇曳的火光中,
加紧补充恢复。
留在后面的轻骑,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禀报一次敌人动静。
好在这么久了,
敌人都没有出云中城。
“司空威名,吓的五万敌军城都不敢出。”李道玄虽然浑身都疼,可却硬忍着,还能一边吃着粥,一边说话。
“小心无过错,谨慎一点也好,你看今日战场上,我们一出现,这步利率带着两万正在休整的突厥兵,不是马上过来迎战拦截,反而是撒腿就撤往城中,
根本不管苑君璋正在激战,
这充分说明,苑君璋虽是突厥人豢养的一条狗,可他们并不在意他的死活。
这五万人马,实则两家互不信任,如今态势不明,自然就更不敢冒险了。”
李道玄听出李逸话里,还有点他之意,自己就是没认清王君廓这个家伙,否则也不会被围。
要是小心谨慎些,五千轻骑,怎么可能轻易被围,要被围,也是王君廓率领的步军辅兵被围才对的。
一口气吃了三碗粥,
总算感觉人又恢复了不少力气。
“此地不宜久留,休息了一会,就继续赶路吧,万一敌人回过神来,或是壮起胆子来追,咱们还是有些危险的。”
五万敌军,
李逸手中仅有一万六,野战的话,确实还不好打。
尤其这里已经是深入敌腹,
万一颉利调更多兵马来围,就非常麻烦。
还是尽快返回应州的好。
接下来,
日夜兼行,
好在云中城的敌军,始终没有追来。
而朔州马邑等代北军,也没有来拦截,
他们就这样一路撤回到了浑河川的应州。
回到应州城中,全军也都是松了口气。
李道玄一进城,也顾不得沐浴更衣这些,而是立马开始向皇帝写奏疏,路上他已经写了一道简单的奏报。
现在他要写一道详尽的,既要把此次事情前后经过说清楚,更要弹劾王君廓。
李逸倒是不急,
进城后,马上先去泡了个澡,从头到脚,把身上的脏污汗渍全都洗涮干净。
换上一件凉爽的半臂,
李逸又沏上一壶好茶,这才开始研墨提笔。
北燕州,柴沟堡。
王君廓那日果决的抛弃了五千幽州骑兵同袍,头也不回的带着兵马往东北急撤。
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顺白登河、雁门水,提心吊胆的最终撤回到了北燕州,
军驻柴沟堡。
到了此时,王君廓才终于能安下心来,思考接下来该应对的局面。
这些天,
王君廓一直严密封锁着云中城下的战事消息,特别是他们撤退后李逸就率军杀到,击退了敌军的消息。
他严格封锁,
一万多兵马,还真以为大总管李道玄已经全军覆没在云中城下,以为敌军正在身后追击,
一路上丝毫不敢停留,跑出几百里回到柴沟堡。
到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淮阳王没有殒落,五千幽州骑兵袍泽也没战死。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消息早晚会传来。
王君廓面临着一个很棘手的困境,不管怎么说,那天他没有按约定行事,坐视李道玄被围,没有救援,还率军脱离战场撤离。
如果李道玄死了还好,死人不会辩解,他可以把许多脏水往李道玄身上泼,把责任全归究于他,
他还能给自己弄一个挽狂澜于既倒,保住了一万多兵马的功劳。
可现在,
李道玄没死,
甚至那五千幽州骑兵,伤亡好像也不多。
人在雁门的李逸,都带着万余兵赶到了战场,还直接杀过去了,从敌人重围中解救了幽州骑兵,解救了宗室淮阳王。
可他却带着一万五千人临阵而逃了。
这要怎么解释,
如何向皇帝交待,
又要怎么面对李道玄的怒火。
他忍不住低声咒骂李逸,要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横插一脚,他的计划会很完美。
李道玄一死,五千幽州骑兵覆没,他带着剩下的一万五千人撤回幽州,
那时朝廷难道还不让他主持幽州大局?他坐上幽州大总管之位,将来未必不能跟罗艺、李逸、李大恩他们一样封王。
现在全被李逸毁了,
不仅毁了他的大总管之梦,
甚至他还可能要面临灭顶之灾。
若朝廷严格追究他的责任,那可能要掉脑袋。
该死的李逸,毁了他的一切。
现在,李道玄和李逸的弹劾奏疏,只怕已经正在快马送往长安的路上了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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