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煊的一番坚持下，余策看他的眼神都敬重了许多，甚至亲自看着小厮给换了崭新的床褥。
顾煊端坐在椅子上，时不时跟余策说两句。
从家事开始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国事上，话音一转，便又到了最近江家的事上。
身为学子，自然不可能一味读死书，朝廷上的事情肯定要打听。
余策对江家的事情确实了解。
“之前妹夫远在别处，可能不知道一些事情。”余策沉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那些朝廷官员是怎么想的，可我知道在外面的大多数人眼里，日后当皇帝的就是三皇子。”
这在当时，几乎是快要说出口的事实。
哪怕太子未封，大家也都这样觉得。
“那大哥觉得江家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呢？”顾煊问的顺其自然。
余策面露难色，小心翼翼，“这话不能说吧？”
屋子里没有别人，就他跟妹夫两人，但这是涉及上了朝堂之事。
嗯嗯嗯……余策手指头开始抠了起来。
顾煊也不逼迫，而是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沉思什么。
可身为即将科考的学子，苦读多年不就是为了有一日可以在宣旨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见解吗？
于是余策很快就有些“扛”不住了。
他小声道，“按理说，我是不该乱聊的，可江家这些年太让人气愤，当今皇上为了给三皇子造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江元越权势滔天，听说他不过区区四品官，竟也引得不少官员与他卖好。”
“可这也只是明面上的，要是真查一查暗中之事，还不知道要牵扯京城外面的无辜百姓！”
余策说着说着，白净的脸上就浮现了怒意，“妹夫，若是你身子好，能争……”
“大哥。”顾煊温声打断他，似乎是好奇，“大哥怎么知道他牵扯了外面的无辜百姓？”
“这有什么稀奇的，天子脚下，哪怕是奸臣自然也要收敛些。”余策哼道，“可是京官跟地方官大不相同，哪怕是同一品级……”
“……”
余娆娆浑身已经湿了大半，在屋里来回一走动，就感觉到阵阵冷意。
安嬷嬷赶紧拿了宽大的毛巾给她盖在身上。
“还有几次？”余娆娆问道。
此时两个大夫都已经疲态显现，尤其是无谷神医，早就趁着间隙眯了两觉。
施针六次，泡浴六次，又不停地往嘴里喝药……
姚老大夫的眼里全是红血丝，“最后一次了，再泡一次，施一次针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明显带了几分激动。
“老夫人能挺过这一次，多亏了两位大夫。”安嬷嬷说着就跪了下来。
姚老大夫却板起了脸，“她与我幼年相识，数年的情谊，你又不是不知道！”
言外之意，何必如此客气。
再经历了最后一番忙碌后，见无谷神医的面色缓和下来，众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过半夜了。
“我在这里守着祖母，你们都去睡会吧。”余娆娆轻声道，“安嬷嬷，带无谷爷爷和姚爷爷下去。”
虽说姚老大夫的年纪也在这摆着，可到底在年纪上差了无谷神医一些。
他站在无谷神医旁边，看起来竟有几分依赖。
“师父去睡吧，我在这跟娆娆守着。”姚老大夫眼圈红通通的，一脸的疲惫却坚持出声。
无谷神医反手拽着他的衣裳，直接拉了出去。
在出门口的时候，无谷神医嘟囔了一句，“这屋里都是女子，你也不知道避嫌。”
余娆娆跟安嬷嬷对视：“……”
女子：八岁女童，六旬老夫人，六旬老嬷嬷。
安嬷嬷让人进来将屋子里悄悄收拾了一番，又特意将床铺里面铺好，让她在余老夫人的身旁睡下。
余娆娆先出去一趟，跟大哥和煊哥哥说了声，这才又回来。
她困倦的厉害，却干瞪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姑娘。”安嬷嬷见她不睡，起身给她拿了个盒子回来。
安嬷嬷眼里含着泪，“姑娘，这是老夫人这些年给二老爷他们写的信，她本来是想等日后没了，再让老奴交给您的……”
余娆娆半坐在床头处，尽量不出动静地将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摞又一摞的信，往下翻，底下的已经泛黄，可见有几年了。
“刚才姚老大夫跟奴婢说，老夫人这一次若是恢复的好，定还能多活好几年呢。”安嬷嬷又擦泪道。
她这会儿也睡不着。
从姚老大夫暗中跟她说起老夫人的病开始，她就整夜整夜地失眠，连老夫人自己都做好了离世的准备。
甚至她早早就写下了遗书。
安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要跟眼前的小姑娘说什么，她东说两句，西说两句，时不时又哭又笑。
这些日子过得太压抑了。
她现在有些过于激动，但又不敢完全表现出来，生怕惊着正在养神的老主子。
余娆娆打开盒子里的信看了半晌，有许多是她四五岁的时候，祖母写出来的。
大概就是她见到祖母时，对祖母不亲不热，她觉得心里空空的。
后来的信里，就是她跟祖母亲热不已。
信上有水渍滴过，大概是祖母写信的时候，哭过。
“安嬷嬷。”余娆娆声音小小的，“你怎么现在就让我看这些了？”
安嬷嬷脸上挂着泪，笑着出声，“奴婢怕等老夫人的身体好了以后，会将这些东西烧掉，可奴婢……”
这些都是老主子近几年的心里的想法。
而且。
许多时候，余老夫人都是将事情默默消化，自己一个人憋了下去。
她性格看着刚硬，可心里又是敏感的，安嬷嬷看着就心疼不已。
最主要的是。
余老夫人跟她说过，要是这一次的病挺不过去，就将信交给娆娆，要是挺过去了，就直接烧掉。
只要人活着，再多的事情也可以咽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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