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燕已经在琢磨，要留在宝马镇，先得找个住的地方。孩子们继续上托儿所，以后可以在镇里上学，接受比乡下好无数倍的教育。还有就是，杜老太在镇上住着，离得那么远，看她怎么偷跑回河西村，任由李秀兰榨干。
“你在乡下带着一家老小，挣那几个死工分，也没人帮你一把。搬到镇上，有我们搁跟前，总能照应到。至于临时工这事，只要你肯吃苦，一年半载转正没问题，我帮你盯着。到时候孩子随你一块农转非，大问题可就解决了！”
“姐，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活，不给您丢脸！”杜雨燕直接越过考虑的环节，畅想到下一步了，“等回去我就找房子。”
车大嫂乐了，一拍杜雨燕，“房子的事，还用得着你担心，交给我们了！等你有了正式工的身份，以后还有机会分房。”
这么好啊？！
杜雨燕太想大笑三声了。果然技多不压身，伯乐自己找上了门。不过居然是郭红武帮忙，挺让人意外。
车大嫂是大忙人，上楼陪杜老太说了几句，便急着要去开会。
杜雨燕送完客回来，正要到食堂给杜老太打饭，却在搁饭票的抽屉里，发现了钱还有粮票。
不用说了，这是车大嫂趁着她们不注意撂下的。
在医院大门口瞧见车大嫂身影，急追出来的杜雨燕远远叫道：“姐，等一等！”
车大嫂刚跟人说完了话，看到杜雨燕过来，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挥手道别，转头走向杜雨燕。
杜雨燕上去抓过车大嫂的手，将钱塞了回去，“姐，您非得这样啊！”
车大嫂也知道杜雨燕为人，便将钱收了，反手把票揣进她口袋，“你这人就是一根筋。先别急，我有事跟你说！”
杜雨燕注意到，车大嫂神色略有些激动。
“刚才同我说话的那位，你看到了吧，她是我出嫁前一块玩儿的姐妹，你家那位的事，我就托了她。你不过来，我也得回去找你，天大的好消息！”
杜雨燕脸上笑容僵住。
不用说，黎潇死去活来的事，再瞒不住了。
“你男人……没死。”车大嫂说着，抱住杜雨燕肩膀，“我就知道，老天不欺负好人！”
“……真的？”杜雨燕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连自己都觉得做作。
在杜雨燕反复保证，一定会去电力局找她男人后，车大嫂高高兴兴地走了。
杜雨燕却陷入了深思，心头生出一种她本已设定好的人生，会因为某个人而发生改变的……不祥预感。
隔天下午，一阵自行车铃声响后，有人出现在了杜雨燕面前。
“去哪儿？”黎潇翻鞍下了车。
“有事。”杜雨燕没想跟这人汇报，她要去妇产医院送鸡蛋。
“今天能见你奶了？”
“没来得及讲。”杜雨燕上下瞧瞧他，无事献什么殷勤？
黎潇哭笑不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看病人是你这样的？”杜雨燕索性问道。
黎潇一脸莫名：“……又怎么了？”
“两手空空，好意思吗？”
“我这就去买，什么东西合适？”
“不打扰才最合适。”杜雨燕绕过黎潇，往市一医大门外走。
黎潇哭笑不得，杜雨燕其实从来没变过，还跟以前一样，想法让人难以捉摸。
“生活费等我发工资就给你，最近手头紧。”黎潇朝着杜雨燕说了句。
杜雨燕忽地站住，转过了身。
黎潇忙推车上前，“能见你奶了？”
杜雨燕却瞧着他，“我跟你提过，大宝和二宝如今在我一位姐姐那儿吧？人家同情我们日子过得辛苦，主动要帮我打听你的情况。现在我已经得着消息，你还活着。”
不出意外，黎潇愣了一下。
有些话必须得说前头。
杜雨燕很看重“信用”这两个字。
不能让黎潇觉得，是杜雨燕违背承诺，多嘴把他的事情捅到外面。
对了，车大嫂还打听出别的情况。就比如黎潇遇到了麻烦，从电力局本部下放到郊区变电站，目前还在接受专案组调查。
不过具体因为什么，车大嫂就不清楚了。
黎潇似乎又无所谓了，“早晚都会知道，没事。”
“你……好自为之！”杜雨燕看了他一眼，不想说得太多。
这边杜雨燕都要走了，黎潇忽地将竹篮上盖着的布掀开，“你这是干嘛？”
“关你什么事？”杜雨燕不高兴了，这家伙明知故问。
拍开黎潇的手，杜雨燕转头就走。
“我送你！”黎潇推车追过来。
杜雨燕装没听到，只管走自己的路。
“现在对这事抓得狠，你要出了事，孩子们怎么办？”
“这年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有人只想着他老娘，对老婆孩子不闻不问，塞个几百块钱，以为尽了当爹的义务。”杜雨燕又嘲讽起来。
黎潇不说话了。
打蛇果然得打七寸。
“东西给我吧，我帮你处理掉！”黎潇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可别，这鸡蛋是有人定的。”
黎潇干脆道：“五号发工资，我全给你！”
杜雨燕：“我只要该得的。”
亲兄弟都明算账，何况他们这种挂名夫妻？
有人迎面走过来，“老黎，来看丽英啊？”
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眼睛狭小，皮肤稍黑，对分的头发梳得油光光，一身绿色的旧军装，还背着个军用书包。
瞧见杜雨燕，那人顿了顿，好奇地问，“这位……”
“我爱人。”黎潇回道，没有杜雨燕想像中的迟疑。
“原来是弟妹。”男人朝杜雨燕抬了抬手，算是打了招呼，“我姓毕，毕国胜，我俩同一个师父，又在一个电工班组待过，是一块儿淌过汗、流过血的兄弟！”
“毕大哥。”杜雨燕应酬了一下。
就算跟黎潇有再多矛盾，到了外头，面子还是要给他。
“头一回见弟妹，该请你到家里坐坐。”毕国胜打着哈哈，又一拍黎潇后背，“我家那小子的满月酒，记得把弟妹带过来！”
杜雨燕笑笑，“毕大哥这是添丁了吧？恭喜呀！我过几天就走了，只怕赶不上。以后有机会，黎潇和我请您喝一杯。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目送杜雨燕离开，毕国胜说了句，“弟妹瞧着大大方方，说话也得体，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你什么都知道？”黎潇反驳一句。
他现在是被老婆看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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