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油脂散发出来的大料味道，与那天被杜雨燕扔掉的烧饼一模一样。
“咋的啦？”赵哥注意到杜雨燕拧起眉头。
“这油……”杜雨燕看向赵哥。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朱红霞，就算听不懂，也死心眼地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如何说服赵哥和在场的人，有些东西不能乱吃，对于手里不握有任何证据的杜雨燕来说，实在太难了。
“这是烤鸭油吧？”一个排在赵哥前面，身穿护士服的女孩儿说了句，“有人在工农兵饭店里看过，他们从烤炉直接把油铲到盆里，连过滤都不做。这种东西吃了对身体可不好。”
没想到还有想到一块的，杜雨燕朝小护士看了一眼。
这位二十来岁的年纪，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皮肤白皙，看着十分清秀，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赵哥果然不信，“你们不懂，这油养人，这二年我可胖了十来斤。”
“胖又不代表身体好。”小护士头也不回地道。
杜雨燕失笑，人家把她想讲的话都说了。
正当杜雨燕思忖添一把火，劝赵哥戒了烤鸭油时，边上有认得杜雨燕的问了句，“杜师傅，咱们这儿的鸭油烧饼，不是用烤鸭油做的吧，我尝得出味儿！”
杜雨燕乐得有机会做科普，“我们负责采购的方师傅每天都要去鸭场，买那种最好的生板油，拿回来洗干净，放水里煮开，杂质撇掉，只留下浮出来的那层鸭油。这种油润肠通便，能提高免疫力。除了体质虚寒的人，都可以适量吃一些。”
“杜师傅懂得不少啊！”小护士笑了笑。
“过奖了！”杜雨燕说着，又看向赵哥，“护士同志是学医的，她讲得有道理，烤鸭油还是不要吃了。”
“朱俞，还没到你呀？”街对面有人喊道。
“马上就到！”小护士回头应了一声，顾自嘀咕，“快被催死了！”
几分钟后，小护士朱俞在镇卫生院门口，和两个小姐妹分享战利品。
“虽说我不爱吃甜的，不过她家这次的蛋糕味道不错，到嘴里就化了。”
“我刚才问了，为民的烧饼继续卖，不过每天只做100个。他们家真舍得放肉啊！”
“一分价钱一分货，一毛五的鸭油烧饼味道就是不一样。”
“反正工农兵的烧饼，我打死也不买了，我妹那天吃了两个，立马上吐下泻，大半夜跑卫生院来吊水。”
女孩儿们忙中偷闲，边聊边吃，一男一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下了门口台阶，薛彩霞攥紧手里的包带，死死瞪向谢健民，“我给你最后机会，你要想好后果。”
与薛彩霞想比，谢健民神色显得过于平静，也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好你个谢健民，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仇人！”薛彩霞情绪又开始激动。
朱俞和两个护士彼此看看，一块回了里面。
这个薛彩霞虽然不是镇卫生院的人，却实在是个谁都不敢惹的角色。
此刻薛彩霞眼里都冒出了火，谢健民依旧面无表情。
“你别得意，我会让你什么没有了！”薛彩霞一口气堵在胸口，必须要发泄出来。
“随便吧！”谢健民望向对面的为民小吃部。刚才一掸眼，他好像看到了杜雨燕。
刚才在钱院长办公室，谢健民和薛彩霞做了最后的了结。薛彩霞狮子大开口，谢健民能借的都借了，该给的都给了，这会儿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连为民小吃部的鸭油烧饼都买不起。
可他心里高兴，从此之后，终于自由。
都这时候了，薛彩霞还在盯着谢健民的一举一动，此刻注意到他在往对面瞧，薛彩霞猛地回头。
杜雨燕并没有出现。
可薛彩霞已将她恨在了心里。
“你还想跟她在一块？”薛彩霞几乎在咆哮，“我已经跟我叔说了，你就是跟这女的有一腿，才……”
薛彩霞最后一句，却说不出口。
自尊心让薛彩霞无法承认一个事实——她被谢健民一脚踢开了。
谢健民收回目光，朝薛彩霞看过去，“咱俩已经没关系，别把你那点心思放我身上了。有这工夫再去找个男人。我就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谁都忍得了你的脾气。”
薛彩霞被丢在了门外，愤怒与绝望让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不想分手，才跟谢健民要一千块钱的赔偿费。谢健民工资不高，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一定会知难而退。
可这人真就把钱拿了出来！
薛彩霞彻底明白了，在谢健民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年，除了奇耻大辱，她什么都没得到。
镇卫生院里，谢健民低头进来，差点撞到人。
“小朱，对不住！”谢健民及时收住脚，冲着面前的女孩儿道。
“谢医生，给！”朱俞满不在意，笑眯眯地将手里两块小蛋糕递向谢健民，“对面开始卖蛋糕了，比汉源大饭店做的还好吃呢！”
“不用，你自己吃吧。”谢健民婉拒，正要绕过朱俞，忽地又停住，“你们借给我的钱，我一定会还的。就算……”
谢健民环顾了一下四周，咽下了后面的话，只道：“我不会赖账。”
钱院长之前是暗示，今天干脆明说了，要派他到下面支援，没有……期限。
“我又不是找你还钱。”朱俞到底将蛋糕塞了过去。
谢健民还在迟疑，人家已经跑远。
蛋糕握在掌心，能感知出几分温热。浓浓的蛋香里，裹着一层清淡的桂花味。
谢健民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喜欢坐在桂花树下，拿着书仰望天空，对未来充满畅想的女孩。
他们曾经青梅竹马；他们曾经共同期许过未来；他们曾经以为，会牵手走过未来美好的人生。
然而，不过一刹那的贪婪，让谢健民弄丢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这边交给你们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健民立刻抬头，隔着院门，眼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骑着车，从他眼前飞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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