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雪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出入证,突然踮脚把墙上的辣椒串取下来,转头挂上霍司律的手腕上。
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映着火红的辣椒,有点像故宫藏品里走错的年画娃娃。
“找这个费了不少时间吧。”她晃了晃手中的出入证,“眼神差了些,十五岁那日我吃的是艾窝窝。”
霍司律拎着辣椒正要开口,后院传来吱呀推门声,林老爷子拄着拐棍走过来:
“小霍啊,你来得正好,雪儿在家闷了好几天了,你带她出去透透气,趁着春节假期人少,出去转转。”
霍司律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他来这儿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爷爷,我是准备带雪儿出去转转。”
林烬雪正蹲在梅树下用修复刀雕冰凌,刃尖翻飞刻出个龇牙咧嘴的小人,眉眼间隐约透着一股熟悉感,像某人的缩小版。
“林老师这冰雕手艺……”霍司律悄悄将暖手炉贴在她后腰,“倒是比修复青铜器还传神。”
“可不是?”林烬雪突然转身,将冰雕小人按在他眉心,“专治某些偷看别人日记还认错人的眼疾。”
融化的冰水顺着霍司律鼻梁滑落,在领口前襟晕开深色痕迹,像极了她十五岁那年打翻在他西装上的杨梅汁。
三舅爷的空竹恰在此时飞过院墙,孔雀蓝穗子勾走了霍司律的鳄鱼皮手套。
林烬雪趁机把十二枚金锞子倒进他衣领,冰凉的金属贴着脊背滑下,激得他原地蹦起,撞得梅枝上的洒金笺簌簌飘落。
“平安顺遂笺换霍总的宝贝,”她晃着不知何时顺走的古董怀表。
双胞胎突然举着林烬雪的手机窜出来,屏幕亮着霍司律昨夜连发的二十条语音转文字:
【故宫那棵歪脖子梅树开花了你看到没。】
【你去年补的斗彩碗我用来装面汤了。】
【林烬雪你接电话……接电话我背出《金石录后序》了……】
……霍司律只是瞟了一眼,耳尖竟然莫名泛起绯色。
林烬雪云淡风轻地收起刻刀,转身往大门口走去,“再不走我可就要反悔了。”
霍司律立刻跟了上去。
迈巴赫停在游乐场门口时,林烬雪的指尖无意识蜷进羊绒围巾,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影:“游乐园?”
霍司律低头解开安全带,“春节的幽灵城堡,不比酒会上的假面舞会有趣?”
游乐场彩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男人立在粉色抓娃娃机前,神情格外专注,终于在第三次投币时抓到九色鹿玩偶。
转身却见林烬雪站在旋转木马前仰头望他,琥珀色眸子映着琉璃灯,睫毛忽闪像振翅的凤尾蝶。
霍司律举着玩偶走过去,不动声色递到她手中,“要不要玩这个?”
“要的!”
琉璃南瓜车里铺着红丝绒垫,林烬雪刚系好安全带,霍司律就挤进来半个身子:“爷爷说项目要成双。”
他面不改色地扯谎,膝盖顶着她的羊绒裙摆。
音乐响起时琉璃顶折射出星芒,林烬雪忽然倾身:“霍总知道旋转木马最残忍的是什么吗?”
发梢扫过他的喉结,“彼此追逐却隔着永恒的距离。”
霍司律呼吸骤乱,怀里的九色鹿玩偶被捏扁了耳朵。
彩灯掠过她发间的珍珠发夹,他突然伸手按住:“你日记里那个人……”
林烬雪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塞进他唇间:“槐花蜜甜吗?”
她眼睛弯成月牙,“十五岁那年,有人告诉我说治咳嗽。”
霍司律怔住,糖丝黏着记忆呼啸而来。
那年在林家老宅西墙边上,穿校服的少女正踩在梯子上摘槐花,发梢沾着水汽与花瓣……
“所以……”喉结滚动着咽下尾音,此刻真相如月光刺破云层。
他蓦然惊觉,少女的十一年竟浸透了自己的影子,像洇透宣纸的墨痕,而这些年他始终浑然不觉。
喉间泛起酸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样厚重的情意要如何安放才算不辜负?
他的情窦初开始于大学时期,他也曾满腔热情捧着一颗真心,可换来的不过是一张“好人卡”。
后来,任菁菁来得像三月沙尘暴,突然扑过来,又突然消散,留他在混沌中徒劳擦拭蒙尘的心。
他敬这份戛然而止的坦荡,至少狂风过后,掌心沙粒间还留着止损的清醒。
在他看来,人性原本就是流动的河床,那些所谓十年如一的痴守,不过是月光落在不同河流激起的相似涟漪。
我们不过是遵循着本能的旅人——二十岁的惊鸿一瞥,三十岁的细水长流,四十岁的蓦然回首,每个驿站都住着不同模样的心动。
除了盛怀安,这位在宦海运筹帷幄的领导,将一轮明月捧在心口温养了五千多个日夜。
五千多个日夜霜刃加身,在流言蜚语与权谋倾轧中独自掌灯前行。
旋转木马正转到最高处,霍司律望着眼前安静如水的女孩。
她像春雾里半透明的青瓷,像搁浅在窗台的初雪,分明是最温吞的清水质地,却教他胸腔泛起细密的震荡。
原来自己早已成为她心底的月光,在无数个晨昏交替里,始终悬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忽然不敢触碰她的指尖,怕惊醒沉睡十一年光阴的温度,更怕自己锈迹斑斑的灵魂配不上这份澄澈。
该怎样捧住这泓月光才不会碎?
冬阳无声漫过他们之间横亘的十一年。
“所以日记本里记录了十一年的‘野男人’是我自己……对吗?”他喉结滚动着吐出这句话,尾音像春雪化在檐角般轻软。
林烬雪定定地看着他,在眼眶里泛起雾气之前快速将视线移开,许久才从喉间溢出半声轻笑:
“野男人……”这三个字裹着沙哑的哽咽,却在唇齿间酿成了蜜糖般的嗔怪,震得她肩头细细发颤。
“对不起……”霍司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过山车发出嗡鸣声,却盖不住他喉间挤出的呜咽:“我明明……早该察觉的。”
“十一年前的秋天我在林家老宅摔碎过青瓷茶杯。”
他盯着她骤然明亮的眼睛,“你用金缮手艺补了裂痕,还偷偷在缺口描了颗星星。那个青瓷杯正放在书房的博古架上。”
林烬雪侧过身将糖衣塞进男人口袋,阳光下她的琥珀瞳漾着蜜色流光:“那颗星星说,它等月亮回头看了十一个春天。”
霍司律忽然解开羊绒大衣将人裹进怀里,沙哑声线里浸着酸涩:“此刻开始,我余生的晨昏由你执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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