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力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窒息。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男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讥诮。
轻蔑。
仿佛他这个纵横草原、令无数部落闻风丧胆的匈厥单于，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你……”
达力瓦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嗬嗬的声响。
他想要反驳，想要怒吼。
但是，胸口那只战靴却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都在这一脚之下被踩得粉碎。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那二十万原本还在疯狂进攻的匈厥大军，此刻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个站在他们单于身上、如同魔神一般的男人。
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在他们的心中，单于达力瓦是天神下凡，是无敌的战神。
他率领着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现在，他们的神就那么被人踩在了脚下。
像一条垂死的狗。
城墙之上。
牛永利、呼延休以及所有幸存的守军和百姓也都看傻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结局。
战死。
城破。
甚至是与敌偕亡。
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堪称神迹的惊天逆转。
那个男人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跨越了两千里。
只用了三千铁骑就冲垮了二十万大军。
只用了一刀就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匈厥单于。
这不是人。
这是神。
是他们辽东的守护神。
陆准的目光缓缓从达力瓦那张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上移开。
他环视着周围那一张张写满了惊恐和茫然的匈厥士兵的脸。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的单于败了。”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
“第二，继续抵抗。”
“本王会把你们全部杀光。”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森然寒意。
匈厥的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挣扎。
他们是草原上的狼，他们宁愿战死也绝不投降。
但是，看着那个如同魔神一般的男人，看着那三千名杀气腾腾、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甲骑士，他们的勇气正在一点点地被恐惧所吞噬。
“噗。”
达力瓦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知道，他完了。
他的军队也完了。
军心已经散了。
再打下去，除了全军覆没，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他看着陆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哀求。
他不想死。
他还想活着。
“我……我投降。”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所有匈厥人的耳边炸响。
他们的单于投降了。
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也彻底倒塌了。
“哐当。”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然后就像是会传染一样。
哐当，哐当，哐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黑压压的匈厥大军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片一片地跪了下去。
他们低下了那曾经高傲的头颅。
向那个白发的男人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陆准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了踩在达力瓦胸口的脚。
“很好。”
他看着那跪满了一地的匈厥士兵，就像是在看自己蓄养的牲畜。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本王的奴隶。”
“本王是你们新的主人。”
达力瓦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跪在陆准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献上了自己的金刀。
这是匈厥人最高规格的投降仪式，代表着他将自己的生命、权力以及整个匈厥的未来都交到了这个男人的手中。
陆准接过了那柄金刀，随手扔给了身后的福宁。
他的目光望向了那残破不堪的锦城。
牛永利和呼延休已经带着一众将领从城里冲了出来。
他们跑到陆准的面前，激动得热泪盈眶。
“殿下。”
他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属下恭迎殿下。”
陆准翻身下马，将他们一一扶起。
“辛苦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温和。
“你们都是好样的。”
牛永利抹了一把眼泪，看着那跪了一地的匈厥降兵，激动得语无伦次。
“殿下，您，您真是神了。”
“我们……我们赢了。”
“是啊。”
陆准点了点头。
“我们赢了。”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
牛永利的心头莫名地一跳。
“殿下，但是什么？”
陆准的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又看了看自己麾下那三千名风尘仆仆的铁骑和那近二十万的匈厥降兵。
他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我们没粮了。”
牛永利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这才想起来，城中的粮食在昨天就已经见底了。
他们连自己人都喂不饱，又拿什么去养活这二十万刚刚投降的敌人。
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更加巨大的危机感所取代。
牛永利看着陆准，声音都在发抖。
“殿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巨大的胜利喜悦像是退潮一般，迅速从牛永利等人的脸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慌。
粮食。
这个最现实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锦城已经断粮了。
他们带来的那三千铁骑，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只够支撑一天。
现在又多了将近二十万张嘴。
二十万刚刚放下武器、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警惕的匈厥降兵。
一旦处理不好，这些人随时都可能因为饥饿而再次暴动。
到时候，他们这些筋疲力尽的守军根本无力镇压。
这场堪称神迹的胜利，很可能会在顷刻间化为一场更加惨烈的灾难。
“殿下，这可怎么办啊。”
呼延休的脸上也写满了焦虑。
“要不……要不先把这群匈厥人都给……”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在他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与其留着这二十万祸害，不如趁他们现在元气大伤，全部坑杀。
一了百了。
“胡闹。”
陆准冷冷瞥了他一眼。
呼延休浑身一颤，连忙低下了头。
“殿下息怒，属下……属下也是一时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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