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许宁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等灭四害结束后我想去读夜校。”
这意味着要占用更多的时间，她不清楚陆明远会不会支持她。
陆明远一愣，问道：“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许宁笑了笑，其实这想法并不是突然有的，而是她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办公室里的人都是大学毕业，只有我是小学文凭......”
陆明远恍然：“你是怕他们看不起你？”
许宁默认，但其实她不是怕人看不起，而是她不想一直留在医务室，如果想往上走，那么学历是最好的敲门砖。
她知道1976年国家会正式恢复高考，她想要考大学就必须在这之前拿到高中文凭，而读夜校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补充一句：“到时候我看能不能把小枫一起......”
陆明远打断她：“你尽管去，小枫的事不用担心，等过完年，他也该到上托儿所的年龄了，到时候白天在托儿所，晚上有我在。”
小枫也拉拉她的手：“妈妈，你别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许宁摸摸他的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打算明天就去报名。
哪知天不如人愿。
第二天医务室突然通知因为灭四害运动的到来，这段时间全体加班。
“......这次要进行的灭四害运动，是这一年工作的重中之重，特别是我们医务室要起好带头的作用，明天的讨论会上，李院长会分配每个人负责的区域，大家心里都要有点数，小许，尤其是你，你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运动，到时候注意多听多看多问。”
早会上，孙方在上面慷慨激昂。
许宁他们在下面奋笔疾书。
要不是这一世她亲身参与，她甚至不知道这个运动有这么重要，几乎可以说是全民参与。
路上随处可见灭四害的标语，广播里也是天天宣传灭四害的重要性。
就连陆明远这段时间也开始忙了起来，甚至向她打听医务室对于灭四害的具体方案。
许宁叹气：“还能是啥方案啊，那不还是以前的老三样吗？敌百虫、六六六粉和毒饵。”
陆明远皱眉：“没有新的？”
许宁摇摇头，反正王梅告诉她的就是这三个。
闻言，陆明远垂下眼眸，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老三样，每年都在灭，但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效果呢？
“怎么了？”许宁看出他的情绪不对。
陆明远眼神里暗流涌动，“去年，整个部队有接近一万吨的粮食被污染，我的营里有十五个人感染鼠疫、有五个人得了丝虫病，其中死了四个人，有一个是我并肩作战了七年的好兄弟......”
许宁愣住了。
他继续说：“有时候，我在想有没有一种特效药可以把它们都消灭光，这样部队里的兄弟们就不用怕了......”
许宁没有说话。
有特效药吗？
有，但那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是夜。
许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之前她虽然知道灭四害很重要，但在今天她才清楚的明白这项运动为什么那么重要。
如果说她真的没有办法还好，但事实上“国医系统”里什么药都有。
只是她不敢用。
“怎么了？睡不着吗？”
男人暗哑的嗓音突然响起，随即翻身过来抱住她。
许宁窝在陆明远的怀里：“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还没睡着呢。”
“骗人。”
她将头埋进他结实的胸膛，暗叹一口气，算了，就当是为了他吧。
第二天许宁下了班，就去买了三十斤土豆和五斤白糖。
幸好有自行车，不然这么重的东西她拿回家可够呛。
路上遇到李梦琳，她看见许宁买这么多土豆，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嗤笑一声，她就说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天天不是自行车就是新衣服，就算陆明远是个营长，那工资也不够她造的啊。
她心里有一丝暗爽，是营长又怎样，还不是沦落到只能天天吃土豆。
许宁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没憋好屁，她翻个白眼，懒得和这种没见识的人计较。
陆明远回到家看见这么多土豆，俊脸有一瞬间地扭曲，“阿宁，你这是准备在家开食堂？”
“不是啊。”
“那是家里没钱了吗？”
“不是啊。”
陆明远指着地上那一堆，“那你买这么多土豆干嘛？”
小枫也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妈妈，我不喜欢吃土豆，吃多了容易放屁，臭！”
许宁：“......”她能把这两人打包扔出去吗？
“这不是拿来吃的。”
陆明远开玩笑：“那难不成是拿来用的？”
许宁赞赏地看他一眼，“你说对了，就是拿来用。”
陆明远：“？”
“我要拿这些土豆和糖来做特效药灭蟑螂和老鼠。”
“四害”里面最难消灭的就是蟑螂和老鼠，但同样这两个也是危害最大的。
有一瞬间，陆明远想把许宁送到京市最好的医院去检查一下脑袋，看她是不是疯了。
许宁看出他的疑惑，从背篓里拿出两袋粉末，“蒸熟的土豆加糖，加白色的粉末搓成丸子就是杀蟑螂的特效药，加黄白色的粉末就是杀老鼠的特效药。”
陆明远接过袋子，闻了一下，眉头紧缩，“好刺鼻。”
许宁立马阻止他：“别闻，对身体不好。”
他看着手里的两个袋子：“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是硼酸和大隆，许宁在心里说，嘴上却说：“这是我用几种中药打成的粉末。”
陆明远有一丝疑惑，他怎么不记得有中药是这种味道。
“好了，”许宁打断他，“先帮我把这些土豆削好皮，然后蒸熟。”
陆明远惊讶：“全部吗？”
明天就是正式灭四害的日子，许宁毫不犹豫：“全部！”
小枫欢呼一声：“爸爸加油！”
陆明远：“......”
那个晚上过后，他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土豆了！
......
孙方推推眼镜，看着许宁背篓里的东西，神情古怪，“小许，你确定这些东西能灭蟑螂和老鼠？”
其他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许宁点点头：“确定。”
孙方皱着眉：“小许，我知道你想为灭四害出一份力，但胡闹也是有个度的，你带这些去像什么样子，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医务室？”
“对啊，”王梅接嘴道：“你是想把蟑螂和老鼠胀死吗？”
“小许，这次灭四害不是儿戏，医务室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这些东西我不准你带！”
“孙主任......”许宁还想争取。
孙方打断她，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绝对不行！”
许宁死死咬着牙，眼神中纠结迟疑交织，最终还是慢慢将背篓放在了地上。
孙方刚松一口气，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让她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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