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真怔了怔，刚才言观主的未尽之言，怕不是嫌他碍事吧？但却还是苦笑着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
就见到言观主信手拈出一张黄符，玉指临空勾画，霎时间万里晴空中骤然出现紫电，碗口粗的天雷轰然劈落，正中那男鬼眉心，
“轰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作？粉消散。
言初蹲在地上指尖拨弄着几缕将散未散的黑雾，自己是不是下手又重了一些？
裴明真望着这一幕，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言观主的底气从何而来。
“方才……是天雷符吗？”裴明真声音有些发干。
“嗯。”言初闷闷应了声，心里懊恼的很，自己还有满腹疑问来不及盘问，这鬼竟然这般不经劈。
不过这也怨不得自己吧？谁让那只鬼中看不中用？
裴明真脸色变换来变换去，天雷符在玄门素来是镇派之宝，便是百年道行的恶鬼挨上一记也是要形神俱灭的。
方才那只怨鬼少说也有几百年修为，却在言观主随手一道符箓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言初随手取出的符箓，裴明真忽然顿悟，这位怕是个家底丰厚的。
那天雷符品相上乘，放在市面少说值千金，她竟用得如此随意。
更别提先前拿极品平安符换香的阔绰手笔...
思及此，裴明真不由投去艳羡的目光。想他在宣政院与太和观两头奔波，每月俸禄还不够买半张中品符纸。
这人与人的差距，怎就这般大？
言初侧首对着裴明真道："我们再往青霭村深处走走。"最好是能再逮只倒霉鬼。
裴明真跟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
天雷符这等珍品，自己若是贸然打探未免唐突，思量过后最终只是低声提醒了一句，
"言观主，财不露白。"
若她身上还有这等上等珍品符箓，被有心人瞧见...
言初闻言眨了眨眼——财？她摸了摸空瘪的荷包，一头雾水，自己都快穷得叮当响了，哪来的财可露？
两人行不过数步，言初忽地朝路旁大树虚抓一把，只听"哎哟"一声，一只瘦小的鬼魂就已经被拎在手中。
和刚才的怨鬼相比，这小鬼道行尚浅，被言初拎着后领晃了晃，顿时缩成团瑟瑟发抖。
"问什么答什么。"言初故意板起脸，"懂？"
小鬼战战兢兢："凭、凭什么..."
"嗯？"白初指尖窜起一缕紫电，"方才你那位"前辈"的下场，你呢没瞧见么？要不我给你回忆一下？"
小鬼魂体都吓透明了几分："我说！说完了能...能放了我吗？"
言初噗嗤一笑，这小鬼，还妄想讨价还价？不过……
"既是游魂，自当归入轮回。"言初语气缓和了些，这小鬼周身清透，显然未曾害过人，与方才那戾气冲天的怨鬼截然不同。
小鬼听到这话却红了眼眶，
"那我爹...也能一起投胎吗？"
言初，"你爹在何处？"
小鬼指向怨鬼消散的方向，"前几日被鬼老大"借"走了..."
裴明真心头一紧："借？"这词听着就透着邪性。
"刚才那只消失的鬼是我们这里的老大，前些日子，他和我们说村里来了恶人，要借众鬼之力御敌..."
小鬼话音未落，言初已摇头打断，
"傻子，那是吞噬。你爹怕是..."怕是早就已经再次嘎掉了，言初并未说的太过于直白。
可言初虽未明言，但小鬼却已然会意，他爹早被那怨鬼吞噬殆尽。
"那我爹...回不来了？"小鬼怔怔问道。
诡异的是，他脸上非但不见悲戚，反透出了几分如释重负。
裴明珍正觉得诧异，脸上的表情变换的实在太过于快速，言初已敏锐发问："你爹待你不好？"
"嗯！"小鬼用力点头，魂体都激动得有些泛红，
"我爹对我活着时动辄打骂，死后变本加厉..."说着掀起衣袖，露出道道魂痕，
"您看，这都是他拿抽的！"
言初指尖在小鬼发顶轻轻一点："既如此，方才为何落泪？"她分明瞧见刚才那魂体中闪过的水光。
"我是想着..."小鬼绞着衣角，
"若去投胎，就再回不来青霭村了。"他仰起脸，竟露出个笑，"才不是为那老鬼伤心呢！"
"此地于你无益。"言初柔声道。
小鬼歪着头打量她："你和那些道士不一样。他们只会喊着"除恶务尽"，你却愿意听我说话..."
言初闻言只是浅笑一下，转而问道："可知这青霭村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小鬼托着腮帮子回忆，"从前这里可好啦...…后来不知怎的，大人们都变了性子，我爹也是，以前他虽然严厉，却也从未动手..."
他声音渐低，"可突然有一天，村里人都像中了邪，阿爹抡起扁担就往我身上招呼，还有隔壁阿婶活生生掐死了自家闺女，他们变的越来越陌生..."小鬼瑟缩了下，
"再后来，我成了鬼，村里人一个接一个的也成了鬼，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出不去这里，所以只能大家继续生活在这儿。"
小鬼的话说的很是零碎，可是却听得裴明真后背浸出一层冷汗，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那是不是也就说明当时一定发生了变故？所以才会导致整个村子的人都变得做人癫狂？
言初眸光微闪，“你再仔细想一想，你们村子里的人性情大变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言初担心他听不明白，换了一种问法，“或者说，是不是有人触犯了什么禁忌，你们被明令禁止的事情，却有人突然去做了。”
小鬼沉思片刻才回答道，
“我们村子里有一口古井，老人们从来不让我们靠近，他们告诉我们说井底镇着吃人的恶鬼。”
“但是后来井口的大石头不知道被谁给掀开了，我记得村长还挨家砸门去问…”
言初眸色渐沉，小鬼的只言片语已足够拼凑出真相，古井下必是镇着极凶之物，石头被搬，封印既破，邪气也外泄，从而侵蚀了村民心智。
邪气外泄之后，贪欲被放大，恶念在滋长，又导致了父子相残，邻里互戕...
枉死者化作怨魂，怨气又反噬活人，如此循环往复，终至全村倾覆。
裴明真听得毛骨悚然， 这不仅仅是一个两个人的怨气，而是整个村子的怨气，这么多人所汇聚起来的怨气，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修道之人也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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