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季流风识时务地住入钟明洋家里。以调查工作为名,调查地点和调查方式本无固定的闲散形式正切合他进出崇源大学。每天,熟悉中主区各街各巷的钟明洋戴着面罩坐出租车接送外孙季流风。从一开始的相对无言,季流风逐渐跟钟明洋有了交流。钟明洋毫无保留地以自己的社会阅历和见解指导外孙的言行,并将跟自己保持联系的集团执行办内线告知外孙。
季流风将钟明洋提供的情况告诉贺青祥。得到贺青祥的转告,季千羽很惊喜,司禄处和军事部里居然有人感念钟明洋的恩情。司禄处的内线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职员,但往往这种人很好使用,而军事部里的参谋更好用。现在暂时不动内线,等儿子季流风按照冯茂竹的安排在集团执行办和知识界立住脚跟后,视情况启用内线。
一天上午十一点过,季流风正在崇源大学学生社团中心跟几个社团的社员交流时,一个女人走进社团会议室。季流风紧了眼神,心情复杂地看了女人一眼,继续跟学生们交流。
临近中午饭的时间点,学生们陆续告别离开,季流风也起身准备离开,冷漠地想从等待他的女人身边绕过。
“季流风,我们能谈谈吗?”女人跨步挡在季流风面前。
看着还未走出门的学生投过来的笑意,季流风只好转身坐下,偏头看着窗外,虽然什么风景都没有。等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后,女人关上门并反锁,迟疑了一下,走到季流风身边坐下。
两人沉默片刻,女人开口打破僵局:“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恨我,这是你我间的私事,我希望你分清是非黑白,不要把私事转化为公事。”
“你我从未共事,何来公事?”季流风冷声说道。
“涉及大众的事就是公事,你清楚其中的利害性。”女人的声音幽冷。
“我妈妈的死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季流风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对不起,我当时冲动了,很紧张很害怕。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却心惊胆战地走上那条路,首先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女人幽幽地说道。
季流风微微侧头,睨眼看着令他倾心又怨恨的娇颜。大一入校,他对同班同学韩丹宁一见倾心,却也知道他这个弃儿不可能得到有钱人家的漂亮小姐的青睐。他的特殊身份引来热议和关注,他很清楚,没几个人真心实意地接纳他。他谨慎地跟同学们保持距离,独来独往。
大二开学没多久,韩丹宁主动接近他,开玩笑地问他愿不愿意做护花使者,陪她去附属区做新闻素材采集。他兴奋地答应了。自那以后,他对韩丹宁鞍前马后,只为看到她的笑容,心里生出一线希望。他和她之间有一股暧昧气息流转,他不会会意错,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进一步明示。他的犹豫,肯定也是她的担忧,他理解,不想让她为难影响学业。他想在毕业时表白,哪怕被拒绝,也要把心中的爱恋告诉她,然后没有遗憾地各奔东西。
幸福和悲伤接踵而至,父亲安排最后一顿晚餐,把真实身世告诉他,随后,父亲的私生子继承诡侍之名和所有财产,他和母亲失去庇护所,名义上收养他的钟家没有出面做出任何表示,他未能踏入钟家门,虽然他也不愿意踏入那家门。她开始疏远他,身边有了新的护花使者。他隐约感觉到,他被她利用了,她要的可能仅是他的特殊身份便利。
不久,她家出现变故,父母被查出销售劣质产品以及挪用公款、偷税漏税而入狱,大型生活超市被他人接管。她休学了,没再来学校,没有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他鼓足勇气多次联系她,她一次电话也不接。
毕业后,他在钟明洋的安排下进入集团执行办新闻处,她突然打来电话,却一句话也不说,然后挂了电话。他拨号过去,她不仅不接,还把他拉入黑名单。
钟明洋一家丑闻曝光,他接到了久违的电话。简单的问候后,她一个劲儿地追问他是不是前任诡侍夫妻的亲儿子,他与新任诡侍之间的兄弟情究竟如何。他否认了亲儿子一说,怒言他与新任诡侍没有任何关系。他发泄完,她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他实在不明白,她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要的不是他这个人本身,而是他身后的某种东西。即便这样,只要她明说,他会尽力给她想要的。
她重新把他拉入黑名单。
那天在奥业日化的一个厂房外,他和母亲正在跟几个工人聊天,一个女人走到厂门边张望,模样有点像韩丹宁。他借口上厕所,经过大门前,看清了那张脸,果然是韩丹宁。他激动得差点掀起面罩喊出声,却见韩丹宁戴上面罩快步走进厚霾,跟着一个女人走了。他立即跟在后面,想看看她的情况,他还是放不下她。
他很小心地跟在后面,在韩丹宁和随行女人回头时,借助手里的笔和笔记本,五指转玩笔并低头翻看笔记本。她们回头看了两三次,可能发现他可疑,她们加快了脚步。他只好侧转向慢步,余光注意着韩丹宁二人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身快步追过去,并注意着厚霾里是否有身影。那片区域有两个仓库,旁边停着两辆大货车,再远一点就是高高的围墙,她们俩能去哪儿?
他很心疼,曾经的娇小姐流落到这种脏杂的地方当女工。犹豫了一下,趁几个工人不注意,他溜进一个仓库,没有看见韩丹宁,于是悄悄溜出来,迅速溜进另一个仓库。
这个仓库有两层,底层的数十根粗石柱支着二楼周围一圈的房间。底层货物摆放整齐,三个工人进进出出搬货。趁工人不注意,他迅速走到一个楼梯口,踮着脚尖上楼,猫着腰贴耳朵在门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听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莫名其妙的专业敏感度还是只想找到韩丹宁。
听了几个房间后,他从一个门上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很开心,韩丹宁可能在里面。他用双手形成一个聚音听筒,想辨析出女人的声音。他欣喜若狂,他听到两个女人声音,其中一个是他熟悉的韩丹宁沙沙的嗓音。
他越听越心惊,虽然只能断断续续听清楚说话内容。他难以置信,从集团执行办里听到的传言竟然是真的,附属区有成组织的反抗团体。仔细一想,也能理解,谁能想到正在干工的仓库里有秘密。若真被发现,他们可以用生意交流、盘货运货之类的借口瞒混过去。被纳入嫌疑名单的重点人肯定被盯着,家不安全,上茶楼饭馆谈事也不合适,只能借工作之机找机会。
他不想再听下去,只想单独跟韩丹宁交流,侧面了解她的情况,看能否委婉地劝她不要继续做傻事。只要她愿意,他会照顾她,分担她的苦难,愿意当她一辈子的依靠。
他正想撤退,手机铃声响起,一定是母亲在找他。他一下子心慌了,直起身朝楼梯跑去,后面传来呼吼声。眼看要跑到仓库门口了,搬货的三个工人跑过来堵拦他。他推倒货物,趁隙跑出仓库,以最快速度朝厂区大门方向跑去。后面一路追吼,路上的工人听见吼声,一边跟吼一边围堵过来。面罩被扯掉了,他只能屏住鼻息奋力反击,仅靠嘴巴强撑呼吸。
被抓扯揍踢得昏头转向中,他听见两个女人的惊呼声,母亲在喊他并哭求大家别打,另一个声音是韩丹宁的,她惊呼他的名字和身份。听见韩丹宁的声音,抓打他的人迅速松手退开,母亲冲过来,取下面罩戴在他头上,拉高被甲套头到鼻口,哭问怎么回事。
虚晃中,他看见韩丹宁站在十多个非工人打扮的人群里,其中两个人走近,声音凶狠地让他跟他们走。他怎么能跟反抗组织走,而母亲坚决不单独离开。两个人中的一个厉声叱走所有围观工人,那人肯定是奥业日化的老板。
工人散走后,奥业日化的老板缓下声音请他母亲离开,说他窥听了工厂的商业机密,必须跟他好好聊聊如何处理此事。他被揍得很惨,母亲怎么可能听信那群人的话放心离开。奥业日化的老板只好把韩丹宁喊出来,让她劝说他和母亲。
然而,韩丹宁的话让他心碎得无法拾捡,她在威胁他:“季流风,能让一个人立功发迹的秘密很难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尤其对于特殊身份和特别处境的你而言。你想安全无事,最好乖乖地按照我们说的做。”
韩丹宁的话肯定让母亲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哭问韩丹宁如何才能放人。韩丹宁反问,如何才能做到守口如瓶。母亲表示,她是前任诡侍的妻子,他是前任诡侍夫妻代养长大的孩子,他们俩对飞天梦会馆的产品秘密守口如瓶,请相信他们俩也能对奥业日化的秘密守口如瓶。韩丹宁的声音又急又响,说他和母亲根本没接触到诡侍秘密,没有可对外说的秘密,如果真有,说出来听听,看是否能成为互守秘密的交换。他和母亲自然说不出来,那是父亲的生命秘密,无关诡侍。
见韩丹宁跟他和母亲没有交涉出结果,几个人上前强行分开他和母亲,紧紧钳制他的双臂,硬拖着他走,而母亲被推搡倒地。他急吼出声,谁敢伤他母亲,他就大声吼出反抗组织密谋的事。他的吼声惊怒了韩丹宁等人,韩丹宁有些疯狂,大吼着,诡侍立功摆在眼前,他们母子俩一定会学着做。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叫起来,冲跑到他母亲身边,抱着他母亲瘫软的身体。他永远忘不了痛彻心扉的那一幕,母亲满嘴鲜血,不停地喷吐呛声。他挣脱开钳制,扑到母亲身边哭喊着,取下面罩为母亲戴上。母亲一边含含糊糊地发声,一边拼力在他手上血书:千羽。
叱开那群人、自责愧疚地送他和母亲去见诡侍的女人不是韩丹宁,韩丹宁仅是站着,没有丝毫动作,连递面罩给他的人都不是她。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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