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到城里之后,崭宵已经连续砍断不下于五十个尸人的头颅。
因为着力太多,他的那枚长剑已经开始卷刃,无论他是如何爱护,都似乎很难坚持的样子。
腰很酸,而腿已经早没了知觉,这种无休无止的日子,他也似乎很难再继续坚持。
“到这里,你说够了没有?”将背上那口紫棺靠在一棵枯树上后,他斜靠上去,轻声说话。
“我知道还不够,答应你的事,还没有做到。”过得一会他又自言自语,慢慢阖上了眼。
天上夜月正好,有那么一刹那的静寂,让他感觉又回到了那个平定美好的从前。
“就到这把剑不行了为止,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答应过你的。”过了一会他又道,似乎下定决心,直起身来,将紫棺那沉重的棺盖挑开,拖着僵直步子慢慢挪了过去。
紫色的棺木生着一股暗香,然而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走了没有几步,崭宵便跨了进去,站着走进这口竖着的硕大棺材,从里厢发力,又是“嗙”的一声,将棺盖牢牢合上。
长这么大,被无数的鬼压过床,可半夏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感觉,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正被人提溜着飞一样奔走,可就是醒不过来,身体像被团沉重的絮云压着,不受大脑支配。
提着她的是个尸人,并不说话,但行动非常迅捷,一路逆风,很快便到了一片荒漠。
凛冽的风夹着沙子,吹得皮肤非常不舒服,半夏死咬住嘴唇,终于从浑噩的梦里醒来。
周围都是尸人,一律的长发披散,目无表情看着她。
半夏将嘴唇咬得更紧,软榻塌的好似橡皮糖,勉强坐起,不客气也回看他们。
尸人们不说话,一起举步,沙沙沙的,将她围得更紧。
风吹过来,那些枯草一样的长发拂着她脸,害得她一阵恶心,张嘴便吐了一口黑绿色的水。
“你要死了。”其中一个尸人突然说话,口齿竟然十分清楚:“所以不能怪主人。”
半夏瞪着眼看他,不知怎的,竟然觉得他十分十分眼熟。
“我们见过么?”浑浑噩噩的,她居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们见过。”
有人回答,不是眼前的这个尸人,声音来自包围圈外。
有个人正在走近,在沙地之上,脚步依旧轻而谨慎,几不可闻。
尸人们慢慢退散,为他让开一条来路。
于是半夏便看见了他的脸,一张毫无血色锥子型的小脸。
锥子脸小腰板的正太半夏并没有兴趣,但对这张脸半夏绝对印象深刻。
少年的脸少年的身型,但却有一双隐忍而沉重的眼,看人时永远微微垂头,恭谦然而疏远。
这是夏止,许他们黄金百两活捉崭宵的雇主,夏家那位十九岁的少主。
“你得了热病,走不出这沙漠了。”见到半夏之后他仍然彬彬有礼,将脸半垂。
“于是呢?”
“于是我想买你一样东西,你的心。”夏止仍是和和气气:“价码你来开。”
“你疯了。”
“我没疯,你现在可以开价了。也许,你可以要我在你男人变成尸人之前了结了他。”夏止淡淡,秀气修长的手指指向半夏,迎着沙漠的夜风,慢慢慢慢的,开始化成一道黑烟。
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宣夜回到那个破庙的时候,就看见半夏已经不见,而迟雪正对着面墙,咣咣咣拿头撞得直响。
“这么说这两个尸人互相配合,一个吸引你的注意,一个乘机拿人?”
听完事情经过之后宣夜益发觉得稀奇:“尸人是没有意识没有头脑的,怎么会突然开了窍,还会前后呼应?”
迟雪扁着嘴,不撞墙了,改拧眉头,都快拧出股麻花来:“师傅肯定跟我讲过尸人的这些事情,肯定讲过,我肯定能记起来!”
宣夜于是不做声了,强按住情绪,等他回想。
“尸人……,尸人要有意识,除非受到极大极大的刺激,或者有很深很深的执念,这几率只是万分之一……,不可能这么巧……”迟雪嘟嘟囔囔,眉头那股麻花都快扭断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还是出去找找。”宣夜终于忍受不住,握着刀柄站起身来,因为心慌,衣角居然掠到庙里仍在燃着的火堆,“滋”的一声便烧出了一股焦烟。
一直呆愣着的迟雪看着那股黑烟,突然间便心生一窍,猛然想起了些什么。
“有一种尸人。”他道,到底算半个先知,只要抓到了记忆的尾巴,很快就能顺藤下去:“如果在尸化的过程保持清醒,而且能生吃了他主人的心,那他就永远拥有自己的意识。”
宣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那边迟雪还在继续:“只要能够适时进补,这种尸人还能够进化,能够化烟,日行千里,最后的话,还有可能……”
“进补?怎么进补?”宣夜接过了话。
迟雪的神色不好,开始结巴:“就是……就是吃活人的心,他他他……本来就是介于尸人和人之间的的的……”
话没说完眼前已起了阵风,宣夜人影已经不见。
“雅禁,我还没说完呢雅禁!这种尸人以后有可能会进化成尸邪!不死不灭,比修罗还要麻烦!!”迟雪站在原处嘟囔,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行李和他那盆花,连忙抱上,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幽篁……”出破庙走了几步,宣夜就开始放他那朵烟花:“出来。”
那些亮晶晶的火花还没有散尽,很帅的竹子兄就很帅地出现了,两手紧抱站在街心,眉眼弯弯:“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用这枚烟花的,永远也不会求我。”
“我现在求你,替我找出半夏。”
“她的事情和我无关,再说我也没那个本事。”
宣夜就不说话了,右手拂动,画了个诡异符号,紧接就是一个清脆的响指。
一团蓝色类似鬼火样的东西应声出现,停在幽篁肩头,除了单薄些,基本就是个小小人形,有一双大到骇人的眼睛,此刻正迷茫地看着幽篁。
“你找不到,它肯定能找到。”宣夜冷声。
“你怎么会召唤我的鬼蜮,他娘的见鬼了!”
“告诉它,我要找的是个背着紫色棺材的尸人,名字叫做崭宵。”
“它不会!”
那团蓝色的鬼蜮看来有些呆笨,听了这话明显着急,雀跃着扭动它鬼火一样的身躯,大眼睛不停忽闪,表示严正抗议。
“就算它会我也不带你去,带你去了,又活该这个尸人遭殃。”幽篁识相改口。
“可是你若不带我去,半夏就会死,被人活活摘了心。”
“对我来说,她很重要。”
很忱挚的语气,声调虽轻,但分量很重。
幽篁仍站在街心,抱着双臂,听他说这些,心头慢慢有些发涩。
“不管哪一辈子,你他娘的都有个很重要的人。”他轻声,伸出根指头来,抚了抚眉心,将那里展平,然后一回头就给了那团鬼蜮一个当头栗子:“带路吧笨蛋,这么蠢,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跟人说我是你主子!”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崭宵醒了。
醒了便醒了,他也没所谓,仍在紫棺里面,头微微倾斜,靠着棺壁。
到今时今日,他能够自由活动的,也只有头颈和上肢了。
从腰部往下,所有的骨节都已经僵硬。
所以他不能坐,不能躺,只能站着,站着说话,站着吃饭,站着睡觉,站着思考。
不是不累的,但是他不说。
说给谁听呢,自己的沉重,又何必负累他人。
“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天亮。”他道,自言自语,数自己的心跳计算时间,从来都十分精准。
数到约莫一万五千下,新的一天便要开始了,他又要提剑上路。
前五千下都很正常,黑夜里的沙漠万分寂静,只有他心跳如鼓。
到第五千零一下的时候,外头就有了异响,有人踏着急促的脚步而来,沙沙作声转瞬已到跟前。
没有招呼,来人便亮出兵刃,一道银光乍现,从夜空而至,一刀便将棺盖劈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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