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户缝隙，就见到老班主面色凝重的和副班说着话。
“那人是个惯犯，但凡被选中的哪个活得长？”
副班急了脸色，“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去送死吧！”
听到送死二字，朱景的面色下意识白了些。
“那老东西出了名的喜欢折磨少男少女，朱叶这样的不出三天就——”
啪得一声。
烟斗磕在桌子上，敲击的重声截断了副班没说完的话。
室内重新变得寂静。
老班主沉默了很久后，才终于出声。
“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选的。”
“把人带去吧，别让那位爷等急了。”
副班见此也只好闭了嘴，沉着脸色起身准备离开。
眼看情况不对，朱景压着动作悄悄从窗户边离开，踮着脚尖一步步走远了后，才终于狂奔起来。
朱景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下意识就开始驱使身体穿上了一套华丽漂亮的戏服。
穿好后，他当即朝着门外跑去，抬脚时差点将自己绊倒。
走廊两侧的景象飞快掠过视野，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飞出来。
朱景跑到大院拐角，最后站定在一条离开戏班的必经之路上。
过了一会儿，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人您满意就成……”老班主赔笑着跟在一位老人身旁。
老人头发花白走在最前方，面容枯瘦皮肤松弛，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一点满足的笑。
那双苍老的手和朱叶漂亮白皙的指尖牵在一起，瞧着让人不舒服。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恰好这时，朱景开了嗓。
他一出声，当即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老人的目光看过来，在见到朱景那张脸时，瞬间亮得惊人。
跟在人身边的朱叶还未察觉不对，见到弟弟后反而露出一个十分艳丽的笑。
她今日为了能够被带走，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
连带着朱叶看向弟弟的眼神都变得倨傲。
可下一刻，还不等朱叶说些什么，就发觉老人牵着她的手不自觉松开了。
“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人笑着走过去，定定的看着朱景那张脸，几乎不加掩饰自己的目光。
“朱景。”
他微微垂下眉眼，柔软又乖巧的回答问题。
任由老太监的手摸上他的脸，朱景也是顺从的抬起下巴，任由对方打量。
瞧见眼前的这一幕，朱叶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大人。”她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勉强镇定的出声。
朱叶藏在袖下的手握紧，指尖扎得掌心生疼。
可那老太监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满眼都被朱景占据，脸上皱纹笑成了一道道褶子，当即就说要朱景跟他离开。
这一刻好似和多年前交叠，只是曾经的老班主换成了眼前的老太监。
朱叶死死盯着冲老太监言笑晏晏的朱景，只觉得讽刺，心寒到手脚冰凉，又从心中生出一股恨来。
为什么一定要来抢她的东西。
为什么一定要永远压她一头。
为什么……
脑海中嗡鸣作响，朱叶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控制不住冒出来。
相处这么多年，她最清楚朱景是什么习惯。
练习不爱穿戏服，不喜欢有人打扰，场地偏僻最好。
可偏偏今天对方“盛装打扮”，还唱了自己最拿手的戏，并且“刚刚好”遇见了要带着她离开的老太监。
曾经的感情成了笑话，就连最后一点也消失殆尽。
“你们俩都跟着我回京城。”老太监那边满意的想再加上一个。
但这次还不等老班主不同意，朱景第一个出了声。
只见他主动拉住老太监的手轻轻摇了摇，在对方看向自己后仰着头故作骄纵的展颜一笑。
“公公，难道我不是更漂亮吗？”
朱景绞尽脑汁，面上故作讨好的贴着老太监站，“我唱得比她好，会的戏也比她多，论身段腔调还是我教的她。”
“公公难道有了我一个还不够么——”
朱景故意拉长声音，放软了神情带着一点娇气的看着老太监。
感受到少年柔软的身体贴过来，连带着身上常年打扮的香气都萦绕在鼻尖，老太监当即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倒是懂得争宠。”
见朱景这么对自己胃口，各方面条件更是绝佳，老太监索性也就顺了他的意思。
车就等在门口，老太监当即拉着朱景就要离开。
朱景不得不跟着，眼看着马上就要踏出门口，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下意识扬起一个笑。
姐姐……
他在心中默念，眼中强行盛满的笑意满是不舍，却又什么都没说。
“……或许这就是你们的命吧。”老班主看着朱景上了车，神情莫名的叹了一声。
可这话落在朱叶眼里，却成了她不如朱景的肯定。
甚至就连对方刚才临走前回头的那一眼，也像是在冲着她挑衅。
看，你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也不过如此。
仅仅是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的落到了朱景手中。
任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那是朱景跟着老太监离开。
朱叶定定的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朱景上了车，跟着对方离开后，车尾扬起的灰尘扑了她满脸。
就像是在嘲笑她什么都不是。
朱景的存在，让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不出几天，整个戏班的人都知道朱叶没被带走，反而是朱景攀上了高枝，被老太监看中，一并坐着车去了京城。
从那以后，所有人看着朱叶的目光，对她而言都变了味道。
不论她走到哪里都如芒在背，提醒着她朱景所做的一切。
朱叶再也没有登台。
听到别人谈及朱景去了京城，此后肯定人生坦途风光无限。
这些话一点点落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滋养着那份不甘逐渐壮大。
那些都是她的才对。
朱叶越想越不甘心，最后硬是偷跑出了戏班，靠着自己磕磕绊绊不远万里，到了京城。
可是和想象中的荣华富贵不同，朱叶朝人问起朱景的名字，却没得到过任何消息。
就好像对方从未来过京城，凭空消失了一样。
直到朱叶朝人问起老太监的事，形容了长相容貌后，才终于有个人给了线索。
“你说李太监啊？他那人可怪得很，就喜欢找点漂亮的少年……”
“反正几天玩死一个都是常态了，你打听这个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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