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口
胡秀儿坐在马车里，透过挑开车帘，看着对面的胡记搬运行。
吴爷正在给今天来干活的人发工牌，所有领到工牌的脚夫和挑夫都要穿上他们胡记的马甲，按照工牌号依次排队领活。
胡记搬运行开业后，靠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人多车多运送及时，很快就有了生意。
现在跟胡记定下长约的商行货号已经有十几家了，这些稳定的客户再多一些，他们就不用伸手再问夫人要钱来维持基本开支了。
按照胡记的规定，但凡加入的脚夫和挑夫，每天不管能不能分配到活儿，只要按时上岗，按要求穿戴整齐，就能得到三文工钱和一顿午饭的酬劳。
三文工钱也就罢了，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二百人，撑死了几百文，算不了什么。
可午饭就真要命了，这帮干苦力活的饭量都大的很，就算是杂粮饭窝窝头，他们一人随随便便都能吃个一两斤。
那么多人，一顿午饭下来，没个几两银子兜不住。
这还是夫人自己囤了粮，按照以前的粮价算的成本，要是按现在的粮价，那就更贵了。
想到粮价，吴爷不禁有些庆幸。
幸亏他跟夫人合伙做了这个买卖，要不然就现在那粮价涨的，他手下那帮兄弟里可真有吃不上饭的。
穷苦百姓，整日辛苦劳作也就混个饱腹，根本存不下什么家业。
粮价一上涨，菜价肉价跟着涨，工钱却不涨，原本勉强维持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这几日都有人求到他这儿，想来搬运行谋个差事。
吴爷都没应，不论是谁都让按规矩来。
想入行就过来参加招工，选上就先干苦力，干的好了才有可能去赶大车，甚至当小管事。
他现在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一切都得讲规矩。
发完工牌，吴爷照例继续招工。
看着早就等在棚子外黑压压的一群人，吴爷不由皱了皱眉头，最近来做工的人怎么这么多？
还是粮价上涨，想来他们这儿蹭饭的人多了？
一番询问，吴爷才知道最近京城涌入了不少难民。
大都是从豫州府逃荒来的，那里好些郡县从年前到现在都没下过一滴雨，地都干的裂缝了。
春种秋收，春天种不下，秋天就没指望。
只能出来逃荒，九死一生求个活路。
听到这话，吴爷不禁有些发愁。
豫州府是离京城最近的产粮大州府，旱灾要是这么严重，那今年的粮价还不知道会涨成什么样呢。
说不定朝廷还得派人去赈灾，要不然难民都往京城跑，是要出大乱子的。
吴爷虽可怜这帮难民，却也没放低要求，他们是做生意不是开善堂，不能什么人都收。
自然要挑年轻力壮能干活的，那些个老弱妇孺肯定是不行。
有个妇人见吴爷看也不看，就撵她们这些女人走，不服气嚷嚷，
“你们招工也没说只要男的不要女的啊，他们男的能干的活儿我们女的也能干，保不齐我干的比他们还强呢。”
一听这话，不远处等着派活的男人们乐了，纷纷取笑道：
“我们男的能光膀子下水，你能吗？”
“跟老爷们比力气？你这女人怕不是压自己男人压癫狂了吧。”
“妹子，要不过来让大哥试试，你哪个地方比我们强？”
“王二狗，你可真不挑，这种膀大腰圆没屁股的也能看上！”
“胡子哥，这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儿，吹了灯，拉上炕，母猪也能塞貂蝉啊！”
“滚你娘的，老子可下不了这嘴。”
........
男人们肆无忌惮地调笑把妇人气红了脸，她攥着拳头就要冲过去找这帮男人算账，却被同伴们死死拦住。
被男人们这么一闹腾，同伴们都心生怯意，纷纷劝她放弃。
妇人气地扯着嗓子吼，
“他们说几句你们就不敢了？难道饿死的时候还分男女？
别忘了这一路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但凡有条活路就得抓住！
想想家里的娃，只有这儿能让咱们吃顿饱饭，能让咱们挣到钱。
要走你们走，反正我不走！”
胡秀儿看着那个孤立无援还坚持不肯放弃的妇人，对云雁耳语了几句。
云雁下了马车，走进棚子，低声对吴爷说了胡秀儿的意思。
吴爷看了眼不远处停放的马车，胡秀儿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吴爷拧了拧眉，最终还是同意了。
“既然你们坚持，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试试。
你们过来登记下，领临时工牌，干的好，就留下，干不好，就滚蛋。
要是干不下来还死赖着不走，嚷嚷个没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吴爷这话让那群妇人喜出望外，赶忙排队登记领工牌，一个劲儿保证会好好干，绝对不会比男人干的少一点。
男人们见吴爷还真招女人来做工，不由心生不满，连声抱怨。
吴爷横了他们一眼，强横道：
“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你们要是连女人都比不过，老子也不留你们吃闲饭！”
男人们见吴爷这么强硬，不敢再多说什么，但是都暗暗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这帮女人出风头，一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跑出来跟男人们抢活路，实在不像话。
云雁上了马车，小声问胡秀儿，
“夫人，你说她们真的行吗？”
“行不行得靠她们自己，想活下去就得从别人嘴里抢食吃，没这个狠劲儿，早晚都得死。”
胡秀儿放下车帘，不再关注这帮妇人。
她能给她们的只有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得看她们自己的本事。
女人想在这世上立足，本就比男人更难，就要比男人更狠，更拼。
云雁看着胡秀儿冷漠的脸，有一瞬仿佛看到了小侯爷，夫人跟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样的夫人，她更喜欢。
看过搬运行，胡秀儿又去了作坊。
顾清秋正在检查今天送来的食材，不过短短几天，她就从害怕生肉，分不出生姜老姜的国公府小姐，变成挽着衣袖，能直接抓起猪肉检查新鲜与否的合格作坊管事了。
“你这些猪肉一点都不新鲜，尤其是这块，绝对过了夜。”
顾清秋拎起一块肉，十分笃定的对送货的人道：
“你看看，这猪皮颜色这么深，肉还这么粘，怎么可能是今天早上杀的？
你别以为我没杀过猪，就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们给的价钱那么高，要的就是最新鲜的肉。
敢拿过夜的肉充当新鲜肉糊弄我，这生意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送货的人连连摆手，表示可能是装货的人弄错了，立马重新送新鲜的过来。
顾清秋这才作罢，警告道：
“这是头一次，我信你一回，再有下次，我可就不从那你买肉了！”
送货的忙拍着胸脯保证，将不够新鲜的肉装上车要拉回去，胡秀儿开口道：
“送都送来了，还拉回去作甚？
都留下吧，做不了丸子，还能做别的。
做错了事都不提补偿，我看你这道歉的心也不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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