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
山道崎岖蜿蜒，视线尽头除了山还是山。
被疯狗一样的蛮夷追着跑了好几天的顾清晏等人，很是狼狈。
狭窄陡峭的山路无法骑马，只能步行，丁卯见顾清晏唇色发白，走路时无意识将身体重量往左侧偏，不由有些担心。
雁荡关一战后，小侯爷就有些不对。
丁卯怀疑他右腿的伤复发了，可小侯爷撑着不说，他也不敢轻易问，怕动摇军心，打乱了小侯爷的部署。
环顾四周，追兵暂时没追上来。
走山道的确是一步奇招，山林漫野，遮挡物多，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敌人耳朵。
不过，风险也大。
复杂的地形，不仅适合他们摆脱敌人，也适合敌人埋伏偷袭他们。
丁卯看了眼被捆了手堵了嘴，跟牲口一样被他们拖着奔逃数天，已经没了人样的苏马儿。
小侯爷故意留了逃跑的机会，可这个苏马儿却没有逃。
丁卯疑心他可能跟阿勒苏的人联络上了，前面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结果半夜，顾清晏突然跟他说，他们路线调整，不继续赶往武胜关，而是转道攻打阳城县城。
丁卯吓的都结巴了，
“小侯爷，阳城现在，现在已经被阿勒苏占了！”
“那又怎样？兵贵神速，只要咱们跑的足够快，阿勒苏就算有心埋伏，也赶不及。”
顾清晏淡定地削着手中的木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多疯狂。
丁卯听懂了顾清晏的意思，传递命令需要时间，尤其在这种山林之中。
阿勒苏已经知道他们要去武胜关了，肯定会在必经之路上设伏，可他万万想不到，他们会反其道而行之，突然掉头偷袭阳城。
他们比阿勒苏更清楚阳城的布防，突然攻打，阿勒苏仓促应战，很可能落败。
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能将阿勒苏杀死在阳城，彻底扭转战局。
只是这个计划要求他们得足够快，还要保留足够的战力。
这对于西北军精锐来说不难，可对于他们这支临时组建，有五成以上都是新兵蛋子的队伍来说，有点够呛。
对于丁卯的担忧，顾清晏不屑道：
“你太小看他们了，这一路逃过来，能活到现在的，都堪比精锐。”
丁卯哑然，扭头看了眼挤在一起打瞌睡的手下。
山里夜间寒凉，他们冻的缩成一团，不能生火也没人抱怨不满，挤在一起睡的很是香甜。
跟一开始那帮打不过就吓的屁滚尿流的新兵蛋子，截然相反。
再看一眼淡定沉稳，继续慢条斯理雕刻木偶的顾清晏，丁卯忽然觉得攻打阳城也算不得什么了。
有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存在，就能给人无尽的信心。
与此同时，在阳城内养伤的阿勒苏，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对。
他命人唤来副将，问他苏马儿可有再传来消息。
副将摇头，阿勒苏又问附近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副将又摇头。
阿勒苏抿了抿唇问副将埋伏的怎么样了，这次副将不摇头了，信心十足道：
“元帅请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顾清晏等人出现，就绝不会让他再逃走。”
阿勒苏满意地点了下头，不过一个轻微的动作便扯动了胸部的伤口，疼的他不由又咳了起来。
副将赶忙上前，想要扶住阿勒苏，阿勒苏摆了摆手。
副将退下，担心地看着阿勒苏。
雁荡关一战，阿勒苏虽然打败了顾清晏，顺利带领大军进入关内，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顾清晏那一剑，几乎将他当胸刺穿，要是再稍微往右一寸，就能刺中他的心窝，当场要了他的命。
他是真的老了，尤其跟顾清晏一对一对打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不如以往。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哪怕觉得这场胜利来的太过容易，可能有问题，他都忍不住冲入关内，赌一把。
只要拿下顾清晏，整个大夏就没人能拦住他。
他们北羌数百年的夙愿，就要实现，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他也要拼一把。
阿勒苏一心等着顾清晏自投罗网，却不知顾清晏此刻正在朝阳城飞速赶来。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苏马儿，被彻底打晕，装在麻袋里，拖在地上。
眼看阳城城门就在眼前，顾清晏披上土黄色的麻袋，用作掩护，趁着太阳东升，晨光破晓，照的城门楼上金灿灿一片时，下令行动。
这个时候，阳光照的城楼上很亮，直视阳光时人会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还不到换岗时辰，夜里冻的够呛的守城兵丁们，会不自觉朝向太阳，盯着阳光看久了，再看阴暗处，便不怎么看的清。
顾清晏要的就是这片刻的视线模糊，他手下只剩四千人左右，跟阿勒苏留在阳城的兵力差不多。
而往往攻城方的人数要比守城方多三倍以上，才有胜算。
他只能速战速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狠狠打阿勒苏的脸，彻底将他激怒。
只有阿勒苏彻底失去理智，才会不顾一切追着他跑，才会掉入他早就为他挖好的墓地。
近了，越来越近了。
丁卯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随时收到攻城的命令。
哪知顾清晏却吩咐道：
“丁卯，你带人掩护我。”
丁卯愣住，都快到城门口了，不直接攻城，掩护你干什么？
只见顾清晏伸手问一个高大魁梧副将要东西，
“把你那两把板斧借我一用。”
副将听到这话，本能就要把板斧递过去，都递到一半了，才想起来提醒，
“小侯爷，我这板斧有点重，您——”
他想说他这两把家传大板斧是特别定制的，是为了发挥他力气大的优势，他习惯了用这样重的兵器不觉得有什么，但别人都觉得他这两把板斧太重，根本挥不动。
可话未说完，他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那两把足有上百斤的板斧，被小侯爷轻飘飘接了过去，顺势一挥，虎虎生风。
一点也看不出有那么重。
他以前居然以为他是整个西北军中力气最大的，他简直狂妄。
丁卯看着顾清晏拎着板斧，眼皮不由抽了抽。
说实话，这样的兵器跟小侯爷的气质太不相符了，更何况小侯爷还有点瘦，体型偏修长。
而这两把板斧，真是又大又厚又笨重。
虽然小侯爷拎的云淡风轻，但是这个画面，着实别扭。
最重要的是，丁卯实在想不出，小侯爷借这板斧干嘛？
就在丁卯暗自腹诽的瞬间，顾清晏动了。
丁卯吓的差点没尖叫出声，因为他看到顾清晏单枪匹马冲向了城门。
丁卯不敢耽搁，立刻带领众人，快速跟进。
因着光线以及顾清晏身上披着的麻袋，城门上的兵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踪迹。
等到反应过来时，顾清晏已经冲到城门跟前了。
而守城兵卒们最先发现的是冲过来的丁卯等人，因为人数多面积大，更显眼，有人高喊：
“敌、敌袭！敌袭……”
弯弓射箭，一波箭雨从城楼上射下，试图阻挡丁卯等人前进的路线。
可隔得稍微有段距离，丁卯等人中了箭也不吭声，但凡能动的，还继续躲在麻袋下面，稳步挪动。
这就导致守城兵卒们看不太清，只觉得有东西在快速蠕动，却分辨不出究竟哪个区域才是要害，只能拼命放箭，无差别攻击。
一轮接一轮的箭雨，在快速消耗守城兵卒们的军需储备，也在快速收割丁卯等人的性命。
丁卯看着已经把板斧砸进城墙缝里，借力往上城墙上爬的顾清晏，狠狠一咬牙，带领众人继续向城门推进。
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吸引敌人兵力，让小侯爷能顺利爬上城墙。
可那是三丈高的城墙啊，上头还全是敌人，稍有不慎，小侯爷就会被射成马蜂窝，死翘翘了。
丁卯此刻有些能体会到罗九他们的抱怨了，跟着这么个主子，不是操碎心就是吓破胆。
哪儿有一军主帅像他这么莽的，丁卯都不敢眨眼睛，生怕一个瞬间，小侯爷就要战死沙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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