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顾清秋见李四全眼窝那么黑，关切问道，
“你那边忙不过来吗？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累？”
李四全看着顾清秋毫不掩饰关切的清澈眼眸，心下一暖，连忙道：
“忙的过来，我就是昨晚睡的太晚了。”
“那你干嘛睡那么晚？”顾清秋好奇追问道。
难不成是跟她一样夜里馋的睡不着，偷偷起床吃东西了？
李四全笑笑，含糊道：
“有点账没算明白。”
顾清秋惭愧不已，原来是干正事，不是跟她一样贪吃啊。
说起账本，顾清秋不由有些犯愁，叹了口气道：
“算账确实挺难的，嫂嫂让我管自己院子的花销，还不到月底呢，我的钱匣子就见底了。
我明明算的好好的，这个月还能有结余呢，也不知道银子都花哪儿去了？”
李四全见她这般，忙问道：
“你不是每日开销都记账了吗？核对一下账本应该就能弄清楚。”
“核对了啊，有二两多银子怎么都对不上，张嬷嬷和小荷帮着想，也想不出银子去哪儿了。”
顾清秋又叹了口气道：
“你说，不会是被我装在荷包里，不小心弄丢了吧？”
李四全见她苦恼，忍不住想自掏腰包把银子给她补上，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哪儿需要为这点银子烦恼？
可触碰到云雁的目光，李四全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知道云雁今天怎么有空陪二小姐一起出门，但云雁今天看他的眼神跟以往不太一样，让他心生不安，不敢轻举妄动。
李四全好生开解了一番，顾清秋不再烦恼了，又开开心心吃起了糕点。
到了作坊门口，顾清秋提起裙摆就准备跳下马车，她见嫂嫂就是这样跳的，干脆利索，好厉害的样子。
李四全吓了一跳，赶忙拉住顾清秋，
“二小姐，别，这样容易崴到脚。”
“可我嫂嫂就没崴到。”
顾清秋噘着嘴，不高兴道。
李四全头疼，他师父那是一般人吗？
他师父那身手，别说跳个马车，就算翻个院墙也不在话下。
可他不敢这么说，怕顾清秋更要跳，只能一边哄着，一边赶紧下车，打算扶着她让她再跳。
哪知他刚下马车，云雁就跟着下来了，还抢先一步走到了二小姐面前，站在地上伸长手臂对二小姐道：
“二小姐跳吧，我在下面接着点。”
李四全愣住，顾清秋咧嘴笑着跳了下来，被云雁牢牢接住放在了地上。
顾清秋蹦蹦跳跳朝作坊走去，云雁跟着往作坊走，经过李四全时，不轻不重的来了句，
“男女授受不亲，二小姐同你亲近，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你自己要知道分寸。”
云雁头也不回跟着顾清秋走了，李四全像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脸火辣辣的疼。
他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害怕二小姐受伤。
委屈难堪，窘迫之中又夹杂着不知为何的绝望，压的李四全喘不过气来。
他闷着头快步朝铺子走去，他不能傻站在作坊门口不动，那样他会更尴尬更丢脸。
他越走越快，恨不得跑起来，恨不得冲回去抓着云雁大吼一通。
二小姐都没看不起我，你一个奴才凭什么那么说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过就是没有一个好出身，但凡我家里不是那么穷，但凡我不是从记事起就得操心生计，但凡我也能跟别人一样读书考功名，但凡.........
李四全骗不了自己了，就算他考中了功名，云雁依然可以高高在上教训他。
因为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是小侯爷内院的大丫鬟，是师父现在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别说教训他几句，就连骂他打他，他也只能受着。
更何况，他确实做的没分寸了。
他一个外男，大庭广众之下握着国公府二小姐的胳膊，被人瞧见，确实不妥。
云雁只是悄悄提醒了他一句，没当众训斥他，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云雁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师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更为不满。
李四全慢慢冷静了下来，可心里依然难受的很。
如果完全恪守礼仪规范，他以后见了二小姐，还能跟她乘坐一辆马车吗？
他是不是得行礼，得特别有分寸的客气疏离，这样师父才会满意？
他这样的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二小姐做朋友？
李四全很难受，这种难受跟他以往经历过的难受都不同，不是被人欺辱挨饿受冻的难受，也不是迫切希望改变现状却无力改变的难受。
是一种密密麻麻，仿佛针扎在了心口上，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的难受。
李四全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石墩子上，蜷缩着身子，垂着头，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能喘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色缎面鞋出现在了视线里。
李四全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相貌俊美气度不凡的书生。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四合云纹道袍，没戴道冠，头上别着一支玉簪。
手拿折扇，腰挂玉佩，是京城书生文士常见的打扮。
不过看道袍的料子和鞋子的做工，玉簪和玉佩的成色，以及整体的风姿仪态，不像一般人，像是大有来头。
还有点说不出的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李四全忙站起身，疑心这是来过铺子的客人。
被客人瞧见自己失态，李四全有点尴尬，忙主动行礼道：
“不知贵客找小人有何事？”
宋瑜见李四全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冷静，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小小年纪，能控制住情绪，分得清轻重缓急，是个可造之材。
胡秀儿收的这个徒弟，还可以。
昨晚回去后，宋瑜就想办法查了一下李四全的底细，今日这场偶遇是他精心设计的，刚刚在作坊门口发生的事，他也尽数看在了眼里。
虽然不知道那个大丫鬟跟李四全说了什么，但观他神态，再结合他最后看向国公府二小姐的眼神，不难猜出他的心思。
十三岁，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能娶亲了。
他跟胡秀儿成亲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在清河村，十三岁的男娃订亲的比比皆是。
作为一个男人，宋瑜能够察觉到李四全对二小姐的不一般。
这让他找到了接近李四全，迅速获取他信任的机会。
宋瑜觉得李四全可能是把他当成去过铺子的客人了，便顺水推舟道：
“偶然路过，见你坐在这儿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铺子出什么事了？
我上次在你们铺子买的炸肉丸十分美味，正想着再去多买一点，拿去分给友人们尝尝呢。”
李四全见对方可能是个大主顾，忙挤出笑容打招呼，亲自带路。
两人聊了一路，李四全得知宋瑜是新科状元，喜出望外，待宋瑜越发热情殷勤。
宋瑜做足了饕餮老客的姿态，假装跟李四全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最后用一副题字换了李四全按月供应美食的承诺。
李四全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有了状元郎的题字，他们铺子的生意肯定会比之前更红火。
难怪他觉得眼熟，那天状元郎骑马游街的时候，从他们铺子门口经过，他也挤过去看了两眼。
没太看清状元郎的脸，只听到了大姑娘小媳妇的尖叫声，差点没被震聋。
宋瑜走的时候，李四全殷勤地送到了街口，目送宋瑜上了马车，还微微弓着腰目送。
宋瑜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撩开车帘，招手把李四全叫到跟前。
李四全不明所以，堆起笑容等着宋瑜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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