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将军眼看就不行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宝贝孙女。
小侯爷一向敬重老将军，断不会让老将军带着遗憾离世。
所有人，包括张六娘本人，都觉得顾清晏不会再拒绝。
她只想嫁给他，哪怕当不了正妻，哪怕做妾，她都心甘情愿。
她的出身，她的才能，她的名声，哪样不比那个屠户女强百倍？
除了长相，那个屠户女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只要小侯爷点头，只要她嫁过去，只要她给小侯爷生下一儿半女，区区一个没封号的所谓正妻，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婶婶们教她的那些法子，张六娘看向顾清晏的眼神中不由露出了几分羞涩。
胡秀儿看着这一幕，心里空荡荡的，没有愤懑不平，也没有酸楚难过。
也不是毫无感觉，只是这感觉很缥缈，好像离她很远，又好似命中注定一般，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什么波澜。
可能在很早的时候，胡秀儿就知道，她只要跟顾清晏在一起，就会有这一天。
不是张六娘，也会是别人，喜欢顾清晏，想嫁给他的女子太多了。
比起福瑞乡君那样动辄就要冲她下杀手的疯子来说，张六娘对她的厌恶排斥，根本算不得什么。
胡秀儿很清楚，谁要跟顾清晏在一起，顾清晏要跟谁在一起，都不是她能管的。
她能管的只有自己，她很确定，她不想跟任何女人争抢顾清晏，更不想整天担心顾清晏喜不喜欢她，会不会一直只喜欢她。
那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了，这世上，有太多比抢男人更有意义的事。
她从来都不是站在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是要跟男人一样，顶门立户的女人！
顾清晏看着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他答应的张老将军，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沉声道：
“老将军，我祖父去世的早，承蒙您处处维护，时时照拂，我才在西北站稳了脚跟。
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断不会忘。
您放心，我和我夫人一定会将六娘视若亲妹，护她周全，保她一生平安。”
说着，顾清晏就扭头冲胡秀儿招手，让她上前来。
胡秀儿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都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木愣愣走上前，在顾清晏的示意下，蹲下身来。
张六娘脸上的娇羞尽数化为了难堪，她脸色灰败，嘴唇颤抖，几乎都没脸在这间屋里再待下去了。
张家兄弟的脸色也很难看，老父亲都这般恳求了，小侯爷居然还故意曲解，丝毫不顾及他们张家的脸面。
其他人看戏倒是看的挺开心，尤其是黎江，恨不得给顾清晏竖个大拇指。
觉得还得是小侯爷，谁的面子也不给，谁的情分也不看，只要他不想，谁也别想强迫他。
这样的人生，真他娘的，爽啊！
胡秀儿被赶鸭子上架，实在尴尬的很，忍不住偷偷瞪了顾清晏一眼，顾清晏却理直气壮道：
“我伤成这样，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承诺老将军？
老将军为国操劳一生，尽职尽忠，你舍得让他老人家带着遗憾上路？”
胡秀儿很想回顾清晏一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咱俩可不是真夫妻！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种局势下，她实在做不到像顾清晏这样不管不顾，肆意而为。
更何况，老将军确实为了保家卫国奉献了一生，硬撑着一口气为了孙女求人的样子，让她不由想到了她爹。
胡秀儿心软了，向张老将军郑重起誓，
“老将军，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六娘，有我在一日，就护她一日，绝不让人把她欺负了去！”
张六娘忍不住想开口，她才不用这个屠户女保护，她不稀罕！
可大伯摁住了她的肩头，二叔冲她微微摇头，张六娘只得咬了咬唇，拼命忍住。
张老将军看着胡秀儿，她眼神坚定，清澈明亮，看着年岁也不大，却没有一点六娘那般的天真任性，反倒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
她身上，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难怪小侯爷会看上她，张老将军释怀了，灰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红润的光。
看的胡秀儿心里一沉，老爷子怕是要不行了，村里的老人临死前就是这样，脸色忽然好了一瞬，交代几句，就咽了气。
见张老将军看向张六娘，胡秀儿想也没想，就把张六娘扯了过来。
张六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扯着她，一下子就把她扯到了爷爷跟前。
张老将军不舍地望着张六娘，这孩子长的最像他的老妻，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妻。
老妻自从嫁给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跟着他东奔西跑，提心吊胆，次次生孩子，他都不在跟前。
最后一次生小闺女时，还在路上，得知他打了败仗，生死未卜，一下子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母女双亡，等他找过来时，尸体都腐烂了。
这是他心里解不开的痛，那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娇小姐，嫁给他这么个粗野武夫，最后还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他对不起老妻太多，他只希望这个长的最像老妻的孙女，能平安顺遂一辈子。
张老将军吃力地抬起手，拉住了张六娘的手，
“六娘，别哭，孩子，人都是要死的，爷爷要去见你祖母了，高兴。
你以后要听小侯爷和夫人话，他们不会害你，你要好好的，啊，听话。”
话音落下，张老将军的手垂了下去，溘然长逝。
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放下了最牵挂的孙女，去和他的妻子团聚了。
“爷爷？爷爷！”
张六娘愣了下，嚎啕大哭。
张家兄弟也跟着哭了起来。
顾清晏的眼眶有些泛红，他抬起手，将张老将军没有完全闭上的眼睛合上。
他第一次见张老将军是十三岁，从军不到一年，刚当上百户。
少年得志，狂妄自大，谁也不服。
张老将军点他上擂台，让自己手下的亲兵好好教了他一番军中的规矩，他被打服气了，给老将军端茶倒水一个月，明白了不少道理。
再后来，他第一次带兵出征，老将军送来了熟悉蛮夷地形的斥候。
在他屠了宁乡城被百官弹劾时，是老将军力保他，维护他的声誉。
在他执意要收复燕云十二城时，也是老将军第一个站出来全力支持他。
没有老将军的精心栽培，全力扶持，他不可能这么快掌控西北军，不可能收回燕云十二城。
老将军是把他当自家子孙一般照顾，也正是对他的喜爱和信任，才会想把自己最宝贝的孙女嫁给他。
顾清晏理解张老将军，但他不会为了这些情义，改变自己对感情的态度。
他对张六娘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纳她为妾，是害了她。
他许诺胡秀儿哪怕入赘也要同她在一起，就不会食言，更不会让胡秀儿委屈自己去成全他的情义。
更何况，现在还有比老将军去世更重要的事，还等着他处理呢。
顾清晏握了握胡秀儿的手，胡秀儿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没有看自己，而是看向了那几位老将军。
“周老将军，你同张老将军的关系最为亲厚，我身子不适，实在难以支撑，就由你替我送张老将军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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