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看着顾清晏，觉得他有的时候挺不像个人的。
心肠冷硬到没有一点温度，却又能把自己的任何行为合理化，好像他永远站在真理之上，俯瞰世人。
这种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态度，让宋瑜觉得很不舒服。
他忍不住反驳，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太绝对了，那种情况只是有可能发生，而不是一定发生。
如果咱们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蛮夷，仇恨无法化解，战争也就永远无法结束。”
顾清晏差点没笑出声，文人就是文人，总是对世间的一切抱有虚无缥缈的幻想。
化解？
世代累积的仇恨，怎么可能化解？
所谓教化蛮荒，那也得先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才行啊。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四海归心，只有弱者向强者臣服，和平仁爱只是强者统治弱者的手段，权力的稳固，靠的是战争。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条规则，不管是丛林中的野兽，还是陆地上的人群，都一样遵守。
宋瑜不赞成这样的说法，人毕竟不是野兽，不能用野兽的规则，来解释人的行为。
想要震慑蛮夷，想要振奋军心，办法多的是，不是非要把俘虏挂在城墙上暴晒。
如果顾清晏一意孤行，他会如实上报朝廷。
顾清晏看了眼义正词严一身正气的宋瑜，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
“你难道非要我昭告天下，让蛮夷大王逼迫阿加木交出我夫人，来换回他叔叔和弟弟？”
宋瑜愣住了，原来顾清晏的最终目的是这个。
他顿时不说话了，胡秀儿失踪好些天了，一直找不到人，已经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要是再大张旗鼓用这两个俘虏换她回来，十分不妥当。
不过，有一点，宋瑜很是怀疑，
“你确定，她一定是被阿加木抓走的吗？”
顾清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宋瑜，抓走胡秀儿的黑衣人，就是阿加木的贴身护卫，还是阿勒苏留给阿加木的高手。
这点毋庸置疑。
可宋瑜总觉得哪儿不太对，自顾自分析道：
“我知道抓走胡秀儿的人是阿加木的人，但是你怎么确定她被抓后，就一定送到了阿加木手中？
你又没有见过阿加木，也不知道阿加木去了哪儿，更加没有人亲眼看到阿加木带走了胡秀儿。
阿加木如果单纯是为了报复，肯定要把她带在身边折磨，甚至故意羞辱，让你颜面扫地，被世人嘲笑什么的。
他没必要带着胡秀儿躲起来，他可是蛮夷的军师，胡秀儿再重要，也没蛮夷大王重要吧？
关键时刻，抛下自己的王，抛弃自己的一切，就带着胡秀儿一个人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这，合理吗？”
顾清晏仿佛被人敲了一棍子，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地方，一下子敞亮了。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可能。
阿加木的人确实抓走了胡秀儿，但是胡秀儿并不一定在阿加木手中。
说不定是有人截胡了，不仅带走了胡秀儿，还重创了阿加木的人，甚至伤了阿加木。
阿加木不是故意躲起来，而是不得不躲起来。
所以任凭他怎么找寻，也找不到阿加木的踪迹，因为他在胡秀儿被抓的时候，就已经躲了起来。
暗道的出口已经找到了，就在周丰年老宅后院枯井。
并州府内，能把胡秀儿悄无声息带出城，还不惊动任何人的，只有那些投靠了隆裕太子旧部的内奸！
顾清晏脑中迅速浮现出好几个嫌疑人，他要再把他们从地牢里揪出来，再审一遍。
不过临走前，他还要纠正宋瑜一下，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胡秀儿是我的夫人，你直呼其名，逾越了。
念在初犯，饶你一回，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宋瑜........
你大爷的，我好心提醒你，你反过来教训我。
要不是为了胡秀儿，老子才不留在这儿受你的鸟气。
虽然心中很是不忿，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地盘，宋瑜也只能拱手作揖道：
“下官谨记，多谢小侯爷教诲。”
顾清晏抬了抬手，随行护卫立刻推着木轮车，往停放在附近的马车走去。
宋瑜看着顾清晏的背影，暗暗发誓等回了京城，他一定要想办法进御史台。
只要当上御史，看他不一天八本奏折弹劾死顾清晏这个王八蛋！
这还是建立在能救回胡秀儿的前提上，要是救不回胡秀儿，他回去就举报顾清晏有不臣之心，要造反。
反正胡秀儿要是有个好歹，顾清晏也别想活！
乱石堆，胡秀儿等到天色大亮了才动身。
她怕这群女人再动手脚，把她领到什么陷阱有毒的地方，就把领头女人绑着提在手里当人质，让那个最胆小的女人带路。
穿过狭窄的通道，走过长满野草的谷地，在一堆两人多高的大石头中绕来绕去。
走出乱石堆时，太阳都已经开始西斜了。
胡秀儿都又累又饿，嗓子几乎冒烟。
她的嗓子昨天晚上突然能发出声音了，但是稍微多说几句，就又痒又疼，现在渴得慌，更是难受的很。
她都如此，更别提这些本来就瘦弱不堪的女人们。
胡秀儿把领头女人解开，她都没力气逃跑。
叉着腰，胡秀儿站在太阳底下，根据影子的长短，杂草的朝向，按照罗九教她的，辨别了一通方向。
再加上这帮女人透露的一些信息，胡秀儿大概判断出，自己现在应该在宁乡城西南方向，距离宁乡城大约一百里左右的路程。
而这里距离贺雁秋她们居住的地方，应该不到五十里。
抓紧时间，不停赶路，一天之内差不多能走到。
胡秀儿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领头女人，沉声问道：
“你们一直躲在这里，等天冷了怎么办？
山谷里的野草，不足以让你们驱寒保暖，熬过这个冬天。”
领头女人抿着唇不吭声，其他女人面上戚戚然。
她们知道继续躲在这里，熬不过冬天。
可她们没有别的办法，她们太弱了，随便一头狼，就能把她们咬死，更何况草原上还有比狼更可怕的马匪和蛮夷人。
待在这儿等死，总比被咬死，被抓去了折磨死，要好得多。
她们本来就是要死的，多活一日便是多赚一日。
领头女人抬眼看向胡秀儿，有些防备，又有些期待，
“你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只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胡秀儿指着贺雁秋她们所在的方向，对领头女人道：
“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大约五十里，有个小村落。
里面住着一伙从宁乡城逃出来的女人，她们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靠放牧为生。
你们要是想活，可以试着去找找她们。
不过我不保证她们一定会收留你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她们刚来到草原的时候，不仅两手空空，还带着孩子，比你们现在还困难。”
领头女人愣愣地看着胡秀儿，比起同伴的激动，她还算淡定，还能追着胡秀儿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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