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晏看到宋瑜这般模样，心里不由一咯噔。
直到宋瑜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冲他大吼，顾清晏都一动未动。
宋瑜彻底失控，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词汇问候顾家八辈祖宗。
顾清晏他就是个天煞孤星，但凡靠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顾清晏听到宋瑜说胡秀儿被铁链捆着，大口吐血，九死一生，本就愧疚的心，更是像被凌迟了一般，痛不欲生。
他都不觉得宋瑜是在咒骂他，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天煞孤星，才会把胡秀儿害成这样。
宋瑜骂着骂着，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骂的是顾清晏，也是他自己。
早知如此，他便是拼着被胡秀儿打死，也该拦着她，不让她跟顾清晏在一起的啊。
顾清晏跟雕塑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后悔了。
他不该让胡秀儿上战场，不该把她留在并州府。
什么建功立业，成名立万，都比不过她好好活着。
就算她有野心有抱负想做点什么，也该慢慢来，不该一上来就把她推到最危险的境地，去面对最困难的局面。
他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能为她保驾护航，能帮她实现心中所想。
可实际上，她每次遇险都是因为他。
要不是遇到他，她还安安稳稳在东河镇上开肉铺，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宋瑜骂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天煞孤星，他就不该奢望能有什么地久天长。
张强听到胡秀儿解毒这么凶险，也吓的够呛，反应过来，忙冲进来想要把宋瑜拿下。
这个姓宋的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跑来辱骂小侯爷。
这件事怎么能怪小侯爷呢？
都怪那些反贼，手段阴狠，对夫人一个女子居然下这么阴险的毒，实在是太可恶了。
宋瑜本来就是靠着一股气冲过来，一通大骂，气撒了，勇气也泄了。
被张强抓住，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软塌塌的就要被张强拖拽出去时，顾清晏突然开口，
“放开他。”
声音并不大，还很艰涩，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听在张强耳中却仿如炸雷。
张强立刻松手，宋瑜没了支撑，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也不想这么狼狈，可他现在浑身无力，眼泪还怎么都止不住，实在有些丢脸。
顾清晏望着这样狼狈的宋瑜，眼底却只有羡慕，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这样不管不顾大哭一场。
可他不能，他没脸哭。
他只能郑重承诺，
“宋瑜，我以后，都不会再拖累她了，我会竭尽所能补偿她。”
宋瑜不屑冷笑，狠狠抹掉眼泪，
“补偿？
你拿什么补偿？
她都快没命了！”
顾清晏没有再说话，那句承诺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胡秀儿承受所有痛苦和伤害，哪怕以命抵命，也好过现在无能为力，生不如死。
宋瑜爬起身，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去照顾秀儿。
秀儿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在这个鬼地方，除了他，谁还会真心爱护她。
那些丫鬟护卫，都是顾清晏的人，摁着她的时候那么不管不顾，一点都不心疼她，怎么会好好照顾她？
还有那个老大夫，用这么凶险的法子给她解毒，还用铁链捆着她，真不知道是解毒还是要她的命。
这里所有人都仰仗顾清晏的鼻息，除了他，秀儿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他一定要撑住，要把秀儿完好无损带回家！
张强小心翼翼打量着顾清晏的脸色，试探着问：
“要不，属下过去看看夫人那边的情况？
说不定不像姓宋的说的那么严重呢。
真那么凶险，路老大夫不会不来跟您禀报一声，就擅自行动啊。”
顾清晏眼皮抬了抬，张强被看的心里一紧，不由低下头去。
“夫人醒来后，你可曾过去探望？”
顾清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弄的张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听说夫人醒了，他是很想去探望来着。
可那天跟着小侯爷走到夫人房门外，听到夫人跟路老大夫说那些话，小侯爷脸色大变，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到书房，不吃不喝不睡不出来。
他一步都不敢离开，还怎么去探望夫人？
但是小侯爷这个时候问这种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
张强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有种头上顶着一个火药弹，下一刻就要炸的恐慌。
顾清晏见张强这般，冷哼一声，怨气满满，
“果然，连你都是这般，可想而知其他人会如何。
你们一个两个，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死活。
可笑我自作聪明，总以为只要我足够看重，她就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结果呢，只要顶着我夫人的名头，不管她做再多，你们还是把她当成我的附庸！”
说到这儿，顾清晏又是悲愤，又是自责，眼眶逐渐泛红，忍不住捂住眼睛，痛苦呢喃，
“我总怪她太固执，原来是我看不清。
她早就知道，只要跟我在一起，她做再多也是无用。
可她还是去做了，那么危险，那么困难，她都成功了，你们却视而不见。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是我的夫人，所以她冒再大的风险，做出再大的牺牲，立下再大的功劳，都不会有人记得。
连你这样跟随她那么久，几经生死的人都不在意她的死活，其他人就更加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处境居然是这样。
原来她只要跟我在一起，她所有的利益得失人脉势力都要依附于我。
失去我的支持，她就会一无所有。
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真是大错特错.........”
眼泪从顾清晏指缝中溢出，他觉得自己不仅是天煞孤星，还一无是处。
胡秀儿遇上他，真是她此生最大的不幸。
明明她一直跟他说，她是女户，她不可能嫁人，她要给家里传宗接代，还要支撑门户。
他却视若罔闻，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自顾自替她安排，替她做决断。
从没想过，她明明可以独立于世，却非要被所有人当成他的附庸的难堪。
他以为对她倾尽所有，其实却让她一无所有。
她身边，甚至连一个真心爱护的人都没有。
顾清晏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是他一手造成的，就恨不得在东河镇那晚就死了。
完全陷入崩溃中的顾清晏，浑身都散发着厌世的绝望气息。
看的张强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强一开始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会引得顾清晏如此难过。
听到顾清晏的痛苦呢喃，又是心疼又是委屈。
他没有不在乎夫人的死活啊，他一直都很担心夫人。
可他是小侯爷的贴身护卫，丁卯死了，罗九又不在，小侯爷的腿伤还这么严重。
他只能寸步不离跟着小侯爷，贴身保护啊。
更何况他是个男的，夫人中毒卧床，他总不能跑到跟前，贴身伺候什么的吧？
那未免也太不成体统了！
张强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出心里话，只能小心翼翼替自己解释了句，希望小侯爷不要钻牛角尖，把自己弄的这么难过。
他觉得这保不齐是姓宋的奸计，那家伙一直对夫人贼心不死，小侯爷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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