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晏没有任何反应,路老大夫求救般地看向张强,张强面无表情,装死中。
路老大夫只得自己想办法,咬了咬牙,继续小声道:
“那个,这次解毒虽然凶险,但是夫人性情坚韧,撑到了最后,并没有造成太大损耗。
夫人天性豁达,非常人所能及。
只要好好调养,按时服药,有个三五七八年,就能把损耗的精血补回来。
更何况,那个,这个,夫人有天神庇护,福寿绵长,一定能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张强眉头皱起,听不下去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都快把自己说成神棍了。
顾清晏却听进去了,他现在就需要有人特别肯定的跟他说,胡秀儿会好的!
至于为什么会好,是因为她性情坚忍求生意志强,还是大夫医术高超,甚至是她运道好,有上苍庇佑,都行。
他不挑。
他都信。
路老大夫说了一大通,说到自己都词穷了,见顾清晏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得无奈道:
“小侯爷要是不信,只管亲自去看,夫人现在睡的很安稳,脉象也很平稳。
不是我老头子自夸,单论此次解毒,世上能胜过我的大夫,屈指可数。”
路老大夫破罐破摔了,就这样了,爱咋咋地。
他就不信,整个西北,姓顾的小儿还能找到比他医术更好的大夫。
贾一元那个老东西下的毒,全天下,除了他,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完全解除。
想到贾一元,路老大夫不由恨得牙根痒痒。
那个疯子,当年还不如追随家人一并死了算了。
那样他想起他时,只会替他惋惜,只会替他感叹命运的不公。
不会恨不得想一天骂他十八遍,把他骨头都剁碎了喂狗!
当年之事,真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任谁能想到,隆裕太子宫宴发疯的事,会波及到他一个小太医头上,会害的他被人屠了满门,只剩下他一个啊。
贾一元想报仇雪恨,路老大夫能理解,一开始还积极主动帮他。
可眼睁睁看着昔日沉稳良善的师兄,变成了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的恶魔,路老大夫是劝也劝不住,拦也不敢拦。
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远远躲开算了。
结果,贾一元那个狗东西跑去造反,还把毒下到他未来徒弟身上。
路老大夫心里那个后悔啊,要是知道贾一元会遭下如此大孽,当年他就该替师父清理门户才对。
就在路老大夫沉浸往事不能自拔之时,顾清晏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路老大夫,
“她睡着了?”
路老大夫觉得小侯爷在看他,却又好像没看他,眼神空洞洞,黑沉沉,看着吓人的很。
不由赶紧点头,很用力,很肯定,
“睡着了,睡的特别安稳,便是打雷都吵不醒。”
张强.........
你确定是睡着?
而不是精疲力竭昏迷了?
屋里,胡秀儿并不像路老大夫以为的那样,睡的很安稳,雷打都不醒。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飘忽忽,好像躺在云朵中一样。
按理说应该很舒服,可轻轻一转动,就头晕目眩的很,让她忍不住想吐。
她努力想往下沉,想找个让她安心的地方停靠,可一用力,就浑身疼。
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还有万蚁噬心的折磨,好像被刻进了她的骨头缝里。
让她不由自主浑身战栗,经历过这种痛苦,以前那种皮肉之苦,简直不值一提。
她试图安抚自己,想让自己鼓起勇气,不要惧怕,她的毒已经解了大半,不会再经历这种痛苦了。
可没什么用,她还是很疼很难受。
她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想喊想叫想找人求救,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孤魂野鬼,被困在破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无法挣脱,却又无休无止的痛苦,让她倍感无助。
人在绝望无助的时候,本能就想去找最信任的那个人。
胡秀儿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顾清晏的身影,却又忽然想起,他都不肯来看她了,顿时觉得委屈至极。
她本以为,她只要一醒过来就会看到顾清晏。
因为在晕倒前那一刻,她看到顾清晏冲她扑过来,脸上满是惊惶失措。
晕过去的瞬间,她还在担心他会被吓到,担心他跑的太快冲的太猛,会伤到腿。
可她醒过来后,先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然后是丫鬟,接着进来的是护卫,再然后是路老大夫。
她等了又等,也没等到顾清晏。
却从护卫和丫鬟口中得知,顾清晏就住在跟她同一个宅院的书房,走路过来最多也就一刻钟。
而自从她被送进来,到她苏醒,整整一天一夜,他没来过一回。
不仅他本人没来过,他也并没有派任何人过来探望过她。
丫鬟护卫领的是院主人宁乡城富商王老爷的命令,过来照顾胡秀儿。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顾清晏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们都是老爷的贵客,老爷再三叮嘱要好生伺候,小心服侍。
胡秀儿得知顾清晏对自己不闻不问后,并没有生气,反而试着去理解顾清晏,给他找理由。
他可能是太忙了,为了过来救她,肯定耽误了很多事,眼下她救出来了,他得抓紧时间处理。
圣子和地宫的事,牵扯到了皇室机密,顾清晏可能需要很慎重的处理,才能避免麻烦。
也可能是他的腿伤又严重了,不敢让她知道,就干脆躲着不来看她.........
所有能想到,甚至有些勉强的理由,胡秀儿都替顾清晏想了。
可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单纯的不想来。
胡秀儿一开始想不通,很难过。
她不愿意把顾清晏想的太坏,不愿意怀疑他是因为介意她被抓,觉得她清白有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所以才躲着不见。
可在地宫中,顾清晏主动说的那些话,他的那些做法,又让胡秀儿清楚的认识到,他确实是在掩盖她被抓的事。
他不想被人知道她其实是被人掳走的,还被囚禁了很多天。
认清这点后,胡秀儿很痛苦,她以为顾清晏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不可能经不起这点考验。
可现实却在无情的提醒胡秀儿,这件在她看来,算不得什么的事,对于男人来说,可能真的很难揭过。
她不想等到最后,等到顾清晏过来亲口问她是不是被坏人玷污过,是不是已经不清白了。
她更不想,让顾清晏勉强自己去接纳她,继续兑现以往对她的承诺,然后心里永远扎着一根刺。
与其那样,不如干脆利落的结束,给彼此一个体面。
所以在路老大夫担心顾清晏会不同意她学医时,她告诉了路老大夫他们的真正关系,决定跟顾清晏和离。
做出这个决定很痛苦,胡秀儿本来打算等战事结束,认真考虑一下顾清晏的提议。
虽然招他为婿这个想法很离谱,但他情真意切,一再被拒绝,还一直在努力。
让她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努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人,让招他为婿这件事变得不那么离谱。
可命运给她开了个大玩笑,她中毒了,然后顾清晏躲着不肯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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