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马车穿过那条挂满红色灯笼的长街，驶入一条小巷。
周遭的喧嚣似乎降了下来，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儿也渐渐淡了。
胡秀儿揉了揉鼻子，掀开车帘，先跳了下来。
只见眼前是个门面齐整的府邸，要不是门头上挂着红灯笼，看着跟寻常的大户人家差不多。
胡秀儿念出牌匾上的字，
“琳琅坊。”
单看这几个字，雄强俊秀，行云流水，颇有几分不俗。
宋瑜顺着胡秀儿的视线看向牌匾，
“这是孙应方大学士题的字，孙大学士跟万春楼的楼主是莫逆之交，多次为万春楼题字。”
胡秀儿很是震惊，她以为这些名士大儒都很清高，不屑于与风月场中人士为伍呢。
宋瑜小声解释，
“万春楼虽是风尘之地，但里面的娘子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很多恩客找上门，并非为了人伦之乐，更多是小酌几杯，解闷排忧。
才子风流，对这种有才华，性子矜贵的娇娘，更加吹捧，引为知己，为其赋诗作词也是常有的事。”
胡秀儿皱眉，
“难道才子来了，写几首诗词，夸赞一下花娘，妓馆就能不收银子？”
“那自然不能。”
宋瑜被胡秀儿问住，顿了顿才回道。
胡秀儿撇嘴嘲讽道，
“既然才华在这个地方不能当银子用，那还说那么冠冕堂皇干嘛？
女子中饱读诗书者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真爱其才华，大可以娶个才女回家一起吟诗作赋。
何必跑来这种地方一掷千金？
说到底，他们还是冲那些花娘的容貌，而不是才华。
只不过非要给自己冠个好听点的名头，把寻欢作乐，说成才子风流罢了。”
宋瑜觉得胡秀儿说的太过绝对，不是每个才子都能娶饱读诗书的才女为妻。
很多人哪怕妻妾成群，也没有一个知情识趣的贴心人。
女人大多只知道争风吃醋，根本不懂风花雪月，更不懂男人心中抱负，和身上重担。
男人，越是位高权重有权有势的男人，就越需要一朵解语花，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人生得意须尽欢，红袖添香的快乐，一般人怎会懂得？
胡秀儿对宋瑜这番说辞嗤之以鼻，狗屁的解语花，不过是给自己的放纵找个借口罢了。
男人，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有钱了想有权，有了权力还想享有更多，女人不过是他们成功的战利品。
穷困潦倒时，男人都想娶勤劳能干的贤妻，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帮他养家糊口。
稍有富余时，男人想找个品貌双全的女子，不仅入得厨房，还要出得厅堂。
等到爬上一定位子时，男人就想要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了。
最好正妻出身高贵，背景深厚，贤良淑德，能在仕途上给他助力。
妾室年轻貌美，温柔小意，能为他红袖添香，听他倾诉衷肠。
如果家里实在寻不到，或者腻味了，就去外面找。
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胡秀儿就不信，那位孙大学士家中会没有妻妾通房，他会为了万春楼那位知己，洁身自好一辈子。
所谓风流才子，就是男人为自己的放纵找的借口。
宋瑜被胡秀儿这一套套歪理弄的无话可说，他发现胡秀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想法变得很偏激。
一味袒护女子，批判男子。
他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顾清晏的人渣行径把她给刺激了，让她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面目可憎。
两人光顾着叽叽咕咕争辩不休，没注意到琳琅坊里迎客的小童，一边带路一边不停的打量着他们。
在听到胡秀儿那些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宋瑜和胡秀儿跟着小童，穿过外廊，进了内堂。
老鸨看到宋瑜就是眼前一亮，他们这儿好久没来这么俊俏的公子哥了。
看看这一身清贵风华，还有身上名贵的蜀绣长袍，一走进来，简直把大厅都照亮了。
可一转眼，看到公子哥身旁丫鬟打扮的女子时，老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逛青楼带着侍女的男人本就不多，还带着个这么青春貌美的丫鬟的就更少了。
老鸨一时都忍不住怀疑，这位公子哥到底是来逛青楼，还是带自己宠爱的丫鬟来青楼游玩。
但本着来者都是客，只要有钱赚，别的都是王八蛋的经营理念，老鸨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是第一次来我们琳琅坊吧，快里面请——”
老鸨挥着飘香四溢的帕子，就要往宋瑜身上扑，吓的宋瑜差点没忍住想后腿逃跑。
胡秀儿在老鸨扑上来的瞬间，就立刻退开一步，既没有解救宋瑜的意思，更没有阻拦老鸨的打算。
要不是香味儿太浓有点熏人，她其实是想近距离看看老鸨长什么样的。
对于这种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的人物，胡秀儿有着莫大的好奇。
宋瑜无奈，只得自救，赶在老鸨再甩手帕往他身上扑之前，抢着快速道：
“我们是京城来的，听闻你们这儿的花魁娘子弹的一手好琵琶，特意过来听曲儿。
给我们安排一个清净点的雅间，来一壶花茶，几盘点心果子，别让乱七八糟的人吵到我们。”
老鸨眉头刚皱起来，想说花魁娘子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宋瑜就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银锭，扔到了老鸨怀里。
老鸨拿起银锭一看，嚯，足锭上等白银十两，还是官银。
不愧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出手好大方。
手里捏着银锭，老鸨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她抬眼看宋瑜，只见他神情淡淡，面上丝毫不见寻常寻欢男子的轻浮和急躁，气度高华，非同一般。
以她纵横欢场多年的眼力劲儿判断，眼前这位贵人明显不是过来找乐子的。
老鸨再瞟一眼胡秀儿，眉眼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双杏眼，水灵灵的，看着就特别干净。
好奇打量四周的眼神，也清澈的很，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可奇异的是没有大多数人的不屑和高高在上，只有好奇，让她这种混迹风月场中多年的人，都不由心生好感。
难怪会被这样俊美多金的公子捧在心上，连来这种地方散心都把她带上。
老鸨意识到今儿这银子赚的轻松，笑容越发灿烂，柔声道：
“还请客官恕罪，花魁娘子现在有客，不如我先安排芸娘给客官唱几首小曲儿。
等花魁娘子那边的客人走了，我立刻就让她过去给二位弹奏。
我家芸娘年方二八，如花似玉，声如黄鹂，曲子唱的极好，客官不妨听上一听。
咱们琳琅坊的娘子，个顶个的好，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宋瑜看向胡秀儿，胡秀儿微微颔首。
他们进来来之前就商量好了，今天过来只是试试水，不打算问出点什么。
点名要花魁，也只是因为不知道里面还有别的什么娘子，加上花魁名气大，呼延可能会喜欢。
既然花魁没空，让别人过来唱曲也行。
爱唱曲的说不定也爱聊天，聊着聊着，说不定就能知道点什么了。
见宋瑜和胡秀儿同意，老鸨很是高兴，这种省事又大方的客人，他们最喜欢不过。
老鸨腰一扭，转身喊了个小丫鬟，给宋瑜和胡秀儿领路去雅间。
见宋瑜和胡秀儿踏上台阶，老鸨便转身去门口迎接下一波客人了。
胡秀儿扭头，看到老鸨走起来腰身摆动的十分妖娆，跟蛇跳舞一般，莫名还有些眼熟，不由盯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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