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得得声清脆。高高院墙内安静无声,檐角挑起的灯笼还亮着微弱光芒,街面上已是热闹喧嚣。揭开的蒸笼热气腾腾,担着菜篓子的村民脚步匆匆,小二忙着拆下一扇扇门板,大婶在巷子内生着炉火,炊烟和着晨雾轻扬,空气中混着米香、麦香,带着孩童哭声直飘出两条街外。
“兴胜间的房子就不用看了,我们有孩童。”李想轻拉缰绳,放缓马速,走到宿官儿驴车旁边。
“好咧,大哥,那我带你们去城西新浦大街看那街面房。”宿官儿爽脆应声。
“炊饼……卖炊饼咯……又香又脆的饮饼咯……”挑着炊饼担的汉子晃晃悠悠,叫卖声抑扬如歌。
寒冬腊月,舒缓如春,人世烟火,繁华如锦。
穿鸠鸣街,走陶直路,过芦洲坊,踏上罗衣城主街,永赫大道,再穿绿桑坊,歌古路,来到了城西新浦大街。
新浦大街,东西向,能同行两辆驴车的街面。
灯笼铺、点心铺、木作铺、布衣铺、米铺、当铺、香炉铺,应有尽有。铺面个个都不大,朴素无华,想来这一带所居都是平头百姓。
宿官儿一拉缰,笑容绽开,“大哥,到了。”
朝南,褐色木门,四扇门脸,不算大,可也不小。上下两层,楼上两扇木头大窗户。左边是唐记点心铺,右侧是同记布衣铺,对面是江记蚕茧收货铺。
宿官儿把驴车系到墙角木桩上,从裤腰处掏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上前打开门,拆下一扇门板,笑着招呼,“大哥,进里面来看。里面还是挺大的。”
王丑把木言拎下驴车。几人停好车马,跟着宿官儿跨进门。
确实不算小,两开间打通,显得空间挺大。右侧一个半圆型柜台,柜台后一个空空格子架,格子架旁就是个木头楼梯,通往二楼。
“二楼也可以住人,跟底下是一样大的。”宿官儿热情介绍。
“这是啥味道?怪怪的。”张继吸吸鼻子。
“这位小兄弟不知道吧,这是酱味,这铺子本来是间酱味铺。”宿官儿呵呵笑,“老夫妇俩经营了一辈子,现在不做了,准备回乡养老,儿子在乡下有个庄子,日子好过着呢!”
“酱味铺?”张继疑惑。
“张继哥,就是我们昨儿吃的酱卤肉用上的酱味。”木言嘻嘻笑。
“小姐说得对,就是酱卤肉的酱味。香得很!”宿官儿翘翘大拇指。
张继和王丑恍然。
“后头还有。”宿官儿颠颠把通向后面的一扇木门打开。
明亮光线照进屋,门外是个院子。看着挺紧实。
院内青砖铺地,一侧墙边放着十余只大缸,盖得严严实实。后头两间大屋,加间耳房。后院墙上靠边处开着两扇木门。
“这缸里的都是那个……酱?”张继指指大缸。
“是啊!老夫妇俩已经回去了,这些酱都没卖完,说如果新主要,就一块卖了。”宿官儿笑应。
众人点头,明白。
“外头迎春街,是条小街,但通车马。”宿官儿上前把后门打来,让几人观看。
一条小街道,没什么铺面。
众人跟着宿官儿把两间屋子加耳房都看了看。屋里东西都已搬空,空荡荡,显得屋子挺大。耳房即是厨间,两个大灶,锅子已取走。
“宿官儿兄弟,这院里没有井,用水从哪取?”李想看完,问道。
“这个不用愁,出去迎春街往右走上三十几步,就是个水井栏,这附近居民都从那儿取水。”宿官儿笑道。
“屋子倒还不错,就是小了些,我们人多。”王丑嘟囔道。
“屋子还挺新,翻过的吧?”李想细细瞧着。
“每年修检,三年前翻过的。”宿官儿指指门窗,“门窗年年刷桐油,没蛀没潮,都挺好。”
木言暗点头,这样的小宅子,又带铺面,后头又能住人,真心不错。
“宿官儿兄弟,这宅子好是挺好,看着小了些,住不开。要不再烦请你带我们去村子里转转?”李想抱拳,商议道。
“不麻烦,住的地头是大事,总要满意不是!我今儿也没其他事,就带你们去各处转转。”宿官儿连摇头,拍拍胸膛笑道,“承大哥看得起,我总要给你们找个好地界。”
“城北那一带全是大庄子,都有主,我们往南面走吧。”锁好门,宿官儿解着驴绳说道。
“去哪,都听你的。”李想一撑拐仗,利落翻上马,呵呵一笑。
王丑又把木言拎上驴车,又高又壮的身子,手上好似领着只小猫。
“丑子,你就不能温柔些。”张继看不过,愤愤道。
王丑捏捏耳朵,呵呵傻笑,小姐像个粉团子,自已粗手粗脚,不要捏坏了,还是拎着衣领省事些。
“宿官儿,又带人看屋呐?”一个老汉从点心铺出来,一身蓝布衣,身前系着白围衣,头上带着蓝布帽,清清爽爽,乐呵着招呼。
“唐伯,我带人看屋。”宿官儿呵呵笑。
“元家两口子走了,冷清许多啊!”唐伯看一眼众人,见王丑凶像,没敢多瞧,嘴里叨叨着。
“唐伯,您点心铺生意那样好,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唠嗑呀!”宿官儿坐上驴车,一甩缰,“唐伯,我带他们去别地看看,您忙吧。”
“。”唐伯喊一声,返身从铺子里拎了盒点心出来,“这给你吃。”
“哎,谢谢唐伯,您手艺好,我就爱您这一口。”宿官儿接过,傻笑。
“你这小子,就嘴甜,去吧。”唐伯和和善善,眯眼笑。
城门口士兵懒洋洋晒着太阳,见众人经过,瞟一眼,坐在凳子上的身子挪都没挪一下。
大道跑上一段,凉凉寒风吹来,一瞬间,诺大湖面波光粼粼出现眼前。木言忍不住扶着车门,站起身。
很大,很广,望出去水天一线,映着蓝天,一片白亮。湖边金黄色的芦苇轻轻摇摆,一只白色水鸟贴着水面划过。
“现在不好看,又冷又冻的,到了夏日来游湖的人可多了。”宿官儿笑语,“还有半湖荷花,红浪翻滚,那个美啊!许多千金小姐都出来玩呢!”
“真是福地啊!”李想轻叹一声。
沿着湖边行走一程,拐入西面一条小道。
“前头是陇头村,我带你们去看看。”宿官儿轻甩鞭。
块块田地平整,更有桑树成片。
“地里种两季,一季麦子,一季稻子。种得不多,够吃就行。主要靠种桑养蚕。我们这边气候好,蚕能养上三季,春夏秋,就现在冬日里空些。”宿官儿大声说着。
“这些田地都是大户的?”李想问。
“是啊,大多都是有主的,农家自有的少。”宿官儿摇摇头叹道,“日子不好过啊!干个一年也堪堪混个饱!丝绸都是有钱老爷穿的,丝这样东西,重要着呢,那些上等人能不抢破头去!养蚕的百姓反倒穿不上啊!”
李想望着平整田地,脸色沉重。
“我说大哥,你们有啥手艺没啊?如果有手艺,我劝你们就住城里吧!我再帮你们看看其他小宅子,一个住不下,买上两个,总比给大户种粮养蚕好啊!”宿官儿倒是真心实意。
“谢谢宿官儿兄弟了。”李想抱拳,谢过。
“我们会啥手艺啊,光会打仗了。”王丑嘀咕。
一路行走,转了几圈,所见大多田地俨整,桑树丛丛,村民茅草破屋,面带苦色。
水声哗哗,流势湍急。
“咦?这是什么河,听着老大声。”张继惊讶。
“呵呵,这就是罗河呀,呶,从那牛头山上下来的。”宿官儿笑着一指前方高大山峰,“往东流入罗衣湖,罗衣湖出去就是汀洲河道了。走,我带你们见识下。”
再走出一段,来到罗河边。丈许宽的河面,奔腾浪涌,翻出白色浪沫。
“呀,这水势可真够急的呀!”王丑惊叹一声。
“你们知道这罗河水从哪出来的吗?”宿官儿洋洋得意问道。
“不是牛头山吗?你刚说过的。”张继眼含笑意,瞟他一眼,呵呵笑。
“是牛头山,我的意思是说从牛头山哪出来的?”宿官儿脸微红。
“从山上下来,还能从哪?”王丑接道。
“从山洞子里流出来的,里面黑乎乎,可深了,没人敢进去。”宿官儿压低声,半掩嘴,偷偷道,“都说里面住着神仙呢,以前有人胆大,不信这个,进去了再没出来,大伙都说他被神仙留下了。”
“瞎说,我们可不信这个。”王丑撇嘴。
“真得吗?”张继嘴张大,惊诧问道,“真有神仙吗?有人见过吗?”
“原来是暗河。”木言轻声。
李想耳朵微动,脸色不变。
那边三人还在谈论着,王丑说着不信,张继刨根问底,宿官儿很是兴奋,添油加醋讲得津津有味。
“宿官儿叔,对面那块地怎么荒着呀!谁家的呀?”木言声音清脆,打断三人越加没边的话。
“这块地很大呀。”李想接上。
“这块地可要不得,要不得。”宿官儿转头,连摆手,“我可不能害你们,这块地是坏地,种不出庄稼。罗河一到夏季,水势特大,这块地就被淹了。以前有人不信邪,也种过东西,后来全被水泡死了。荒着多年了,根本没人要。”
“宿官儿叔,那你能带我们过去看看吗?”木言笑问。
“看看倒没什么,你们可千万别要啊!要不然种不出庄稼来找我,我可没啥好法子!”宿官儿嘴上说着,一拉缰,看了看路,带头先走,“那就是个烂泥塘,水多草多,一块破地!旁边还带着座荒山,石头山,啥都种不了,树都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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