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蛮任真再次折回人群里的时候，就剩她一个人了。季秋讶异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道：“南宫走了？”
“嗯。”蛮任真点头，说话也很实诚：“师父也好，祖师爷也罢，白灵宗上下都挺护短的，让他回到宗门去，应该还不至于被自己人亲手送到灵都那些人的手里。”
“那就好。”
比起好说话的南宫，其他几人可没有这么好说话。木荷伸手拉住了程君嫆的手臂，不依不饶地又是撒娇，又是恳求着道：“别让我走嘛！我才从师门出来没多久，而且那个什么通缉令上不是也有我吗？其他宗门的人，肯定会上门来找麻烦的。”
在这几个人里，木荷也就能跟程君嫆说得上话了。她深切地认识到程君嫆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希望能听到程君嫆松口，好让自己继续跟着季秋等人。
然而她的目光时不时地往霆螭身上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恐怕只有程君嫆这个擅长读心术的人知道了。
可程君嫆被步枫少年的拒绝也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左右为难，压根就没想着用读心术看看他们究竟揣着什么小心思，不得已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季秋。
只见季秋清了清嗓子，双手各自放在了木荷跟步枫少年的肩头上，郑重地道：“你们放心，灵都的潜入行动你们压根就没有参与。我会给你们带一封信回去，只要你们见了各自的门主，把解释信交给他们，两宗门应该会积极保你们的。”
木荷被气得直翻白眼，只有步枫对戳着手指，又怂又怯地问了一句：“那要是，没心思保我呢？”
季秋把眉毛挑得老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照计划，他们接下来可能会跟着木荷悄悄前往扶摇门，去寻找青城子的下落。因为真武门的动乱，他们现在不可能让楚向云再回去，所以只留下楚向云是他们的计划打算。
不过在听过了步枫少年的主意之后，季秋觉得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
“事实上，在我们宗门，因为负责教导我的师父在几年前叛出了宗门，所以现在宗门并不欢迎我。”
步枫耸肩，看起来既无奈又苦涩。“平时在宗门里不受待见也就算了，只要有其他弟子们闯了祸，就一定会让我背锅。这次下山的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可不想再回去被他们欺负了。”
人这样的群居动物跟外面尚未开智的野生动物也差不到哪儿去，只要是群居，就会分个高低，产生纠纷，丑相毕露。
见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木荷忙举手，伪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嚷嚷道：“我也是我也是！”
“你也是个P！”季秋没好气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毫不留情地揭露事实：“你奶奶是扶摇门现在的门主，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木荷撇了撇嘴，垂下了脑袋。
虽然木荷的身份让人出乎意料，不过看她往日刁蛮横行的样子，不难看出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
罗立坚定地道：“那就这样吧，君嫆先送木荷回扶摇门，步枫和向云留下。如果我们还能好好地回来，灵调组不散，我们就继续聚在一起。”
“要是不能呢？”季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罗立眼神不变，信仰与意志都异常坚定。“不是我们引起的风暴，而是从地球开始转动起，我们就已经身处在风暴中。前面等待着我们的，是数不清的战场。”
“灵都的秘密、阴阳两界的通道、圣僧迦叶之死……这些谜团背后究竟牵扯着怎样的势力？我敢说，这一遭，凶险未知，生死难料。”
“但如君嫆所说的那样，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携手共进，生死不弃。命数，自有天定！”
几个人意气风发地将手叠到了一起，手心手背所触及的温度，都将他们彼此之间拉得更加亲近。
“来！”季秋为鼓舞士气，压着大伙儿的手挥舞几下，“生死不弃！”
成年人沉稳的声音中夹杂着清脆的少年音，甚至连蛮任真都为这样莫名的热血场景感到澎湃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二狗阴阳怪气的语调。
“鬼王大人，依您所见，这些中二病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古晋青衫的霆螭，如同一个淡雅的文人墨客般，姿态悠闲地斜倚公园栏杆。他手中把玩着蛮任真的檀木香扇，亦用打趣的口吻，风轻云淡地道：“活不过大结局。中二又智障，地府都不收。”
众人：“……”
这头，他们表面上看起来要让程君嫆先送木荷回扶摇门，然而他们再在暗中跟踪，意图潜入扶摇门，询问青城子一些事可能会得到什么线索。
而开了阵法眨眼间就回到了白灵宗的南宫，却是挨了门主谢方远的一顿训斥。
“南宫，你素来稳重，怎么一离开宗门去历练，反倒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在戒律堂内，南宫跪在地上，面前摆着的是列位先祖的牌位。谢方远站在他的身侧，恼火地看着他低头一声不吭，直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不说话？”谢方远伸出了一条戒尺，光是看上面磨得溜圆光滑的痕迹，就能知道它悠长的历史。这条戒尺狠狠地抽在了南宫伸出来的手心里，发出极其刺耳的啪一声，只一下，就让南宫的手心变得通红。
谢方远道：“可是沾染了那些俗人的恶劣习性？学会了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南宫终于抬起了头，矢口否认道：“师父，并不是这样。弟子加入了季秋一行人的调查工作，得知了长宁道人的事另有隐情，这才跟着季秋和师姐他们一起前往了灵都。”
谢方远又问：“你师姐行事素来跟弟子们不合，你更是在宗门大典上当众挑衅于她。什么时候，你跟她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亲近了？”
闻言，南宫羞愧地埋头：“是弟子愚昧，不知道蛮师姐的经历、处境和能力都与旁人不同，又爱从众，所以之前才和师姐生出嫌隙。细处之后，蛮师姐的确是个有趣又体贴的人。”
“唉。”谢方远收回了戒尺，背过身去望着先列的牌子，道：“祖师爷所说的不差，只要是个人亲近她，就一颗心都会偏向她。而不管是我，还是祖师爷，都原本打算将门主之位传给她。因为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打闹，还一度担心若是她坐上了门主之位，你们会不服她。”
“师父……”
“可就算是你们服帖了，她的命格也是一大问题。你可知，你蛮师姐是注定活不长久的。她的命格全靠白灵宗的秘术撑着，剩余的时间，全都是偷来的。”
南宫拧眉，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姣好面容言笑晏晏的模样，于心不忍地仰首问道：“师父，难道连鬼王都治不好蛮师姐吗？”
“噤声！”谢方远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呵斥着，看了看门外似乎没什么其他人，这才双手捏着戒尺，拢着袖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鬼王的身份太过敏感，我们不宜多过问。虽然不知道他跟在任真身边到底是为的什么，不过只要他不与修灵界作对，任真又能多得些年月活头，咱们白灵宗是不过问那些事的。”
南宫心里只觉得眼前这个师父，与平时看到的师父似乎不太一样，好像更近人情了些。他又问道：“可是师父，鬼王与修灵界天生就互为敌人，不是吗？千年前那场大战……”
“关键就在这里啦。”谢方远捏着手里的戒尺，走到门槛外头，没什么形象地伸到了后背里挠了挠痒痒，这才又折返回来，继续说道：“祖师爷偶尔会跟为师提起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据他的意思，那场大战本来是可以避免的。鬼王是阴间地府的至高王者，他本来跟阳间的人没有太多的交集，自然也就不会有矛盾冲突。只是听说他来到阳间后，看多了邪恶的人性，才有了后来那么一出……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谁会知道真相究竟如何呢？”
说着说着，谢方远的脚步已经踱出了戒律堂。他的声音自门外飘进来，让刚想挪窝的南宫身姿微微一顿。
“罚你今晚跪一宿，明天开始去日月亭抄经文。”
跪着的身影像是僵化了，迟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动了动。只见南宫从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的俗世便衣口袋里摸出了灵调组新配置的手机，打开摄像机，对准了戒律堂内先祖们的牌位拍了个照。
然后发了个朋友圈。
坐车打算去峨眉山的蛮任真一行人在旅途中，气氛沉沉，没什么人说话。而在他们的斜前方，则坐着程君嫆与木荷。
“叮咚。”手机上有消息传来的声音，还是在座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发出的。他们面面相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都默默地各自拿出了手机。
只见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南宫的自拍照，和满是灵牌位的场景照。
配文：我被罚跪了。【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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