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渊拍拍屁股起身：“师兄走了啊，你哭了一会就出来。”
“知道了。”叶归凡说，“沈临渊。”
“叫师兄。”沈临渊想起一茬，停了步子，“诶，你跟你的小丫鬟说我是什么？混蛋师兄？”
“没有的事。”叶归凡特别真诚地看着他，“我都在别人面前叫你‘那个姓沈的’，连全名都没有。”
“臭丫头！”沈临渊伸手在叶归凡脸上拧了一把，叶归凡吃痛“嘶”了一声，眼见着那块沈临渊拧过的地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叶归凡揉了揉脸。
“这么不经掐。”
“你把我当陆钦吗？”叶归凡骂道。
沈临渊：“……陆钦和你多大仇？说起来他前几天给我递了信，说是一个人在山上受不了那种无聊的日子了，想下山。”
“一个人在山上可以吃完所有的鱼和鸡蛋。”叶归凡想起来自己在景虞山上的日子，看着沈临渊，心里涌起感慨，这个人眼前这个人分享了自己过去的许多年时光，他是带着和自己一样的回忆的，在这个权利斗争的漩涡中心，只有他与自己一样。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对沈临渊生出几分亲近来。
“还可以干完所有的活——你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沈临渊转移话题，“一会出去打算怎么做？”
“把那具尸体切开。”叶归凡皮笑肉不笑，“如果他们不打死我的话。”
“他们打不过我，所以你不会被打死的。”
“用不着你，佩兰也会武功。”叶归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走了出去，把沈临渊甩在身后。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示弱都不肯。沈临渊无奈。
叶归凡走的飞快，回到药棚那里，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顾止的袖子：“顾大夫，那些人呢？”
顾止看着叶归凡手上的脏污拽着自己的袖子，又想把袖子抽出来，转头看见沈临渊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看，觉得这小子太难伺候了。
“回去准备后事了。”
“那个死了的人呢？”
“家里没有管，尸体还在那里呢。”顾止努努嘴，叶归凡终于放开了他的袖子，他掏出帕子在袖子处一通狂擦，佩兰暗自说了句“矫情”。
叶归凡蹲下查看尸体，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先念念有词了一会，睁眼时却见小泥猴站在面前看着她：“姐姐哭了吗？”
“没有。”叶归凡下意识地否认。
小泥猴也没有追问，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姐姐治不好是应该的。”
叶归凡惊讶于他话语中的云淡风轻，一把抓过他抱在怀里，小泥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叶归凡感到他身体很瘦小，但是他非常镇定，微微颤抖的人是叶归凡，哽咽的人也是她：“你放心，所有的人都可以死，我一定会治好你奶奶。”
顾止远远地看着叶归凡，对着沈临渊调侃道：“羡慕不？”
沈临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叶归凡旁边踹了她一脚：“别磨磨蹭蹭跟个娘们儿似的，快点办正事。”
顾止无奈地摇摇头，要说沈临渊对叶归凡没想法，周围的人都不信，他分明是对她有好感的；可是你要说沈临渊喜欢叶归凡，喜欢一个人会在大冬天把她丢下水吗？喜欢一个人会用脚踹她，用语言讽刺她吗？
沈临渊只是习惯性地对叶归凡口出恶言，小泥猴一脸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沈临渊摸了摸鼻子，别开头。
叶归凡对小泥猴说：“你站远一些，一会可能很不好看。姐姐要把这个老爷爷的身体切开。”
“姐姐是仵作吗？”小泥猴问，“我不用站远一点的，这些东西我见多了。”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叶归凡叹气，“小孩子不可以这样，应该快快乐乐地玩。不如这样吧，等姐姐治好了你奶奶，就给你们找一处宅子，让你上学去。”
小泥猴既不高兴也不拒绝，还是淡淡的：“等姐姐治好奶奶再说吧。”
顾止拿着把刀过来给叶归凡，用袖子微微挡住鼻子，叶归凡拿着刀又对死者默默念了一大通，掀开衣服，死者的肚子鼓得高高的，叶归凡深吸一口气，选了个位置准备下刀。
刀尖刚刚划开死者的腹部，他的肚子就像漏了气一般，叶归凡觉得奇怪，手里动作便快了些。电光火石之间，死者的肚子里涌出来一大团黑色的东西照着叶归凡的脸猛地扑过来。沈临渊反应快，抓过顾止的胳膊用他的长袖给叶归凡挡了一下。
“啊！”
叶归凡尖叫着跑得远远的，顾止看着自己袖子上一大片黄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背过身去干呕了几声，转过来看见那一块又吐了一遍。佩兰看不下去，拿了把匕首把顾止那块脏了的袖子割了下来丢到一边，顾止一边吐一边说“多谢”。
叶归凡慢慢挪动到沈临渊后面，从他的肩头探出头，半闭着眼睛问：“爬走了没爬走了没？”
沈临渊好笑道：“你切个死人尸体不怕，来些虫子吓成这样？”他随手抽过一根树枝，挑起地上一条黑色的大肉虫，那虫子身上还挂着银丝，叶归凡几乎是带着哭腔了：“你拿开！”
沈临渊想逗她，小泥猴过来抢走了那根树枝，他没有沈临渊高，跳起来才能够到，沈临渊被他抢了树枝，看他胆子很大地一脚把那只虫子碾成了肉酱。方才飞出来的一大团虫子便在地上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往那摊肉酱上爬，不一会就连土带肉酱地横扫一空。
那些虫子很快就吃完了同伴的身体，昂着头像是在辨别方向，朝小泥猴那边爬过去，叶归凡提醒道：“你鞋子底下有它们同伴的汁液。”
小泥猴会意，极快地把鞋子脱下甩开，那些肉虫子便一拥而上，不一会鞋底就被吃了个空。沈临渊对着还在那边干呕的顾止问：“上次那些化骨粉呢？”
顾止掏出个瓶子丢给他，沈临渊对着叶归凡说：“看师兄给你表演一个，比这小子靠谱多了。”他捡了块石子，将瓶子抛向空中，随即把石子打出去，瓶子便碎了。粉末均匀地落下来撒到那些虫子绕在一起的身子上，它们紧缩了一下，然后化成了黑色的汁水。
叶归凡看着这景象，像顾止一样也忍不住干呕。
小泥猴似乎一点都不怕，他上前一步拖过尸体，将叶归凡划的洞又破开得大了一些，一个孩子做这样血腥的事情看着多少有些恐怖，不过叶归凡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她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人，怎么不流血啊？”
“因为这个。”小泥猴把那具尸体靠在木桩子上，那具尸体的内部已经没有了五脏六腑，被吃空了就剩下了个空壳，连同血液都被吸得一干二净。
“天呐……”佩兰捂嘴道。
叶归凡脸色很不好，她看向小泥猴：“你奶奶的身体……”
“也是这样。”小泥猴说，“她已经没有呼吸了，姐姐摸到的颈动脉，大概是这虫子在身体之下的鼓动。”
叶归凡听闻，只觉得指尖摸过皮肤的地方在发烫发热，她想马上去洗手，洗的干干净净。一想到皮肤之下是无数条黑色的大肉虫子爬来爬去，便觉得头皮发麻。
“你知道这件事？”沈临渊警觉地问，他看着小泥猴的眼神有些奇怪。
“差不多。”小泥猴说，他指着一个方向：“那个地方，是宫里的东西运出来丢弃的地方，你们可以去看看。”
叶归凡闻言也来不及想别的，带着佩兰直接就奔了过去，那块地方可以说是垃圾场，但与垃圾场不同的是，那里丢弃的东西都完完整整，丝毫没有损坏。
“对宫里的人来说不需要的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却是好东西。”小泥猴幽幽开口道，“这些人，他们都天天盼着宫里能把这些玩意儿丢出来，再捡回去用。”
“你奶奶呢？”
“她？大概也用了宫里的丝帕。”
叶归凡弯腰仔细查看最近的一个椅子，粗看之下并无不同，但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在椅子的多个木头拼接处，有许多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它们还没有长成大肉虫，但很明显能看出来，与寄居在人体内的是同一种虫子。
绕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宫里吗？
叶归凡皱眉，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进宫了，只能去找挽月。可是这些东西里究竟是什么人把虫子放进去的，他有什么目的什么理由？如果是为了杀人，那人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会被丢弃在这里，杀谁呢？这些穷苦百姓有什么可杀的？
叶归凡冥思苦想无果，转头去找沈临渊，没想到沈临渊人早就不见了。叶归凡问站在一旁的佩兰，佩兰没说话，看向一个方向。叶归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宸王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风从他宽大的衣袍里穿过，翻起他白色的衣角。
“……”叶归凡看着他，探寻的目光。
“叶三姑娘想进宫吗？”宸王笑着，用扇子挡住他鲜红的嘴唇，“本王带你去就是了。”
他转身就走，也没问缘由，似乎一直在等着叶归凡。
叶归凡跟着他走，路过顾止的时候，听到顾止轻声说：“在这里，他叫聂星。”
顾止跟沈临渊果然是认识的。小泥猴目送着叶归凡远去，叶归凡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是难过，他应该知道这虫子进了人的身体便出不来，他奶奶已经没救了。
叶归凡丢下宸王又跑回去，牵起小泥猴的手，不顾他惊讶的目光，径直牵到顾止面前：“小泥猴，你去找刚刚的哥哥好不好？”
小泥猴点点头，顾止问：“你这么有同情心，自己养着这个小孩不就好了。”
“不行。”小泥猴替她回答，“姐姐有事要做，我不喜欢那个哥哥，但是我必须跟着他。”
叶归凡把小泥猴的手放进顾止的手中就离开了，顾止满头黑线看着小泥猴的脏手，等叶归凡走远了，小泥猴飞快地将手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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