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大煮干丝，这道菜将杜文媛的刀工真正展示出来，也让张容景对她的人品有了更多了解。
杜文媛的基本功无疑是不错的，但她之前来后厨的时候，只是看和学，从没有动手展示过什么。
因为后厨还有一个丁运杰。
杜文媛自己求上进，也只合理竞争，不会挡死别人的路。
这点让张容景很欣赏。
他开始相信，将来哪怕收了杜文媛为徒，带起来也是很轻省的。她也不会到处惹祸，影响到自己退休摆烂的清闲生活。
张容景回到屋里，将早就准备好的钱和票拿出来：“来，小杜，你收着。咱们今天就先做这第一单生意。刚刚那两道菜的技术要领我都记下了，你帮忙看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1972年的80块钱加票，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她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就20多块钱，刨除交给妈妈的部分，自己到手只有5块钱。每个月还得买点东西，剩下的钱就更少了。
所以今天这一单，相当于一下攒下快两年的钱了。
小半辆自行车这就赚到了。
杜文媛喜滋滋地将钱和票收好，说道：“好嘞，张师傅我仔细给您讲讲，您别嫌我啰嗦。”
张容景笑眯眯的说：“我怎么会嫌你啰嗦，我只嫌你说的不够仔细。”
杜文媛看了看门的方向，门照旧是虚掩着的，丁运杰已经趴到门上了。
她在后院做菜，而且一做就是快一天，做的还是香味这么霸道的菜，想要瞒着别人很难。
不过，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被人偷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杜文媛压低了声音，并不打算让这个既不拜师又不交学费的同事听到什么。
丁运杰本来还怀疑，杜文媛到后院是在和张大厨乱搞男女关系，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赶过来的时候是奔着看热闹和抓把柄的念头来的。
没想到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咚咚咚剁肉的声音，还有一直萦绕在鼻的肉汤香，显然里面有人在做菜，有人在学习。
丁运杰当然不会认为是杜文媛在做菜，张师傅在学习，而是觉得张师傅在偷偷辅导杜文媛。
这把他急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之前他还以为，杜文媛到后厨跟张大厨聊做饭，是想通过这个和张大厨套近乎呢，没想到杜文媛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在厨房都干了这么久的活了，也只学了几道凉菜而已，没想到杜文媛才来这么些天，就能让张大厨教她做热菜了！而且是一天两道！
他家里连谢师礼都准备好了，但张师傅一直没同意他正式拜师，没想到自己一个男的，竟然被杜文媛这个女的弯道超车了。
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杜文媛嘴甜会说话，人还长得漂亮吗？
一时间，丁运杰心里闪过各种念头。
一门之隔，院内，张大厨对杜文媛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张容景没想到杜文媛的口头表达能力这么好，话说的深入浅出，术语也很专业。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她口中的捡到过菜谱，而是被名师悉心栽培过的。
要知道给贵人做菜，光会做，嘴巴笨，那也是不行的。
给贵人上菜，要介绍这道菜怎么吃，还要给菜引经据典，上价值。那客人才会吃得开心，吃得记忆犹新。
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好几道名菜就是这样，比如粽子、腊八粥，还有他们这儿的宋嫂鱼羹。要是光论味道的话，这些菜可不一定有现在的高度。
张容景的眼神深了起来，不知道杜文媛以前跟谁学过，她不说，是不是因为不方便说？
张容景想到了牛棚里的人，想到了自己那些翻车的同门，会是谁呢？
但不论怎样，这丫头能说会道，形象也好，倒确实很适合跟自己干私厨。
杜文媛确实有过不少老师，这些老师有的是在网上慷慨分享的网红，有的是有几十年烹饪经验的主妇，还有的是就职于米其林餐厅、拍过多部纪录片、身上的预约排到几年后的名厨。
只是人家不一定知道有她这么个徒弟而已。
至于基本功，则是为了考厨师证练过。
有那么一张证摆着，退可去找份稳定工作，进也能让别人多认可自己的摊子一些。
张容景这名大厨，最强的地方不在于刀工和对火候的把控，而在于调味。
尤其是根据客人的个人口味进行调味，并不是标准的一个菜，放多少糖，放多少盐，放多少酱油就结束了。
如果他对一个客户比较熟悉时，这方面的优势就格外明显，所以回头客很多。
张大厨也不是只在做私厨时注重这一点，哪怕是员工餐，他也会体贴几名员工的口味调整。
是个很以人为本的厨师。
也正是因为这样，张容景不看好丁运杰这个勤快人，而喜欢杜文媛这种比较有灵性的。也只有这样的徒弟，才有可能把他的本事真正学走。
杜文媛也悟道了这点。
同时也理解了，为什么到改革开放以后，张容景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压根做不了太费工的菜，但他的私房菜馆还是生意很好。
毕竟开饭馆做大锅饭的厨师虽然变多了，但认真按照客人的口味定制菜品的厨师却不见得多了多少。
杜文媛就准备好好学习一下张容景调味的手艺。
先前张大厨让她自己琢磨一下，他做的拍黄瓜用了什么调味料。
杜文媛已经琢磨出几种，但在家没有那么多调料可以测试，她也不想为了这么点调料跑去黑市来回的找。
正好现在跟张大厨的关系更近了一些，她便直接对张大厨道：“张师傅，我能不能拜托您帮我买点调料？”看张大厨的样子，他应该是很有门路的。
张容景挑了挑眉，他以为小姑娘拿了钱，肯定是要去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店买漂亮衣服，买鞋子什么的。
没想到她这钱拿到手，第一笔花的竟然是想买调料，顿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要哪几种调料？”
杜文媛开始报，前几种是她揣摩着料汁里应该有的，后面几种是她猜的，准备都调出来试试看：“除了这些，我还想多买点菜油，给家里改善生活用。”
因为油票有限，家里平时开火都不舍得放太多油，做出来的菜也没什么滋味。
张容景一听就知道这些调料是用来干嘛的了。见杜文媛除了香辛料，还能尝出来他里面用了蔬菜，更觉得这颗苗子不得了。
果然是孺子可教！
张容景更高兴了：“没问题，我这两天就帮你弄过来，具体花了多少钱，我到时候再告诉你。没有对应票的话，这些是比用票买要贵一点的，这个没问题吧？”
杜文媛高兴地点头：“没问题。”
一老一小就这么谈好了生意。
杜文媛脚步欢快，跟张容景告辞离开了他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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