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我想把孩子打掉
吴桂芳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摆手：“张团长您误会了，真没什么事。”
“这不是想着，平日里多亏您照顾嘛，我特地来感谢感谢您。”
张团长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不咸不淡地说：“不是塞人就行。否则，光凭这点东西，可说不过去。”
“更何况，这次名额已经内定了，是刘主任家的千金，谁也改变不了的，所以，你也别费这个劲。”
吴桂芳心里暗骂这老狐狸贪得无厌，脸上却依旧堆着笑。
“放心吧，不塞人。”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许：“只是，有点小事想麻烦您。”
“我那个工作调动的事儿，您看，上头有准信儿没有？”
张团长心里冷笑一声，他就知道这吴桂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么点东西，就想办成调动这么大的事儿？做梦！
吴桂芳见张团长不接话，心里有些发慌，赶紧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双手递了过去。
“张团长，这是我这个月刚发的工资，还有我攒下的一些津贴，您拿着喝茶。”
她把信封往张团长手里塞。
张团长这才慢悠悠地接过信封，当着吴桂芳的面，直接拆开。
里面是几张崭新的大团结，他抽出来捻了捻，数量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小吴啊，”张团长把钱收进中山装的内口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你这份心意，我领了。”
“你那个调动的事，放心，我等下就去人事那边帮你催一催。”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桂芳一眼：“这次调你去南城区的文化站，虽说是平调，可那边是个清闲又有油水的地方。”
“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老哥哥我啊。”
吴桂芳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腰都弯了几分：“那哪儿能呢！张团长您对我的提携，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行了，回去等信儿吧。”张团长挥了挥手。
吴桂芳这才满心欢喜，千恩万谢地告辞出来。
自从铁了心要进市文工团，刘梦逸这几日不仅舞蹈练得愈发刻苦，指尖足尖常常磨出血泡，连带着平日里不怎么在意的脸蛋，也开始学着城里姑娘用淘米水细细养着。
她盼着吴桂芳的好消息，盼得脖子都快长了。
没想到，最先盼来的，却是一辆尘土仆仆的吉普车，和车上下来的一行人。
当看到苏秦扶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旁边还跟着个方奶奶和小男孩时，刘梦逸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阵仗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尤其是方毓莲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那是什么滋味，她说不清，只觉得五味杂陈，堵得慌。
“这位就是方阿姨吧？”目光落在方毓莲饱经沧桑的脸上，刘梦逸心头满是酸楚。
她很快压下情绪迎了上去：“可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快，快进屋，外面太阳大！”
一行人进了院子，再踏入窗明几净的堂屋。
方向阳小小的个子，哪见过这么敞亮气派的房子，小脸上写满了怯生生的畏惧。
他一双小手死死揪着方毓莲的裤腿，整个人恨不得缩到母亲身后去。
刘梦逸看在眼里，心思一转，从旁边柜子里摸出一个新缝制的小布老虎，针脚还有些生涩，却是她闲暇时的新尝试。
“当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布老虎，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果然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方向阳乌溜溜的眼睛在布老虎上转了转，小嘴抿了抿，揪着裤脚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
刘梦逸趁热打铁，把布老虎塞到他怀里：“想要吗？喊阿姨，阿姨就送你！”
小家伙最开始还不好意思开口。
可看着那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内心的渴望很快战胜了怯弱，轻软的喊了声“阿姨”。
刘梦逸兴奋的应了一声，毫不犹豫把小玩意儿送给下家伙。
趁机还不忘在小家伙干瘦的脸上捏一把。
方毓莲一路行来，从苏秦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已经知晓了女儿如今的境况，也知道她现在做起了“生意”。
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却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能凭一己之力，在这云城置办下这么大，这么好的一处院落。
这房子，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苏秦扶着母亲：“妈，我带您上楼去看看房间，先洗漱一下。”
“哎，好，好。”
方毓莲有些手足无措，任由女儿搀扶着。
方向阳得了新奇的玩具，胆子也大了些，好奇地跟在两人身后，小短腿蹬蹬蹬地上了楼梯。
楼上的房间同样宽敞明亮，窗户擦得一尘不染。
小家伙一进屋，就跟个小炮仗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小嘴叭叭地问个不停。
“姨姨，这个是什么呀？”
“姨姨，那个床好软！”
刘梦逸跟在后头，耐心地一一解释，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方老太太心疼女儿，没等苏秦开口，就主动道：“我去给你烧水，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方毓莲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又看看身旁懂事的女儿，眼眶一热，哽咽道：“好。”
她被苏秦扶着进了卫生间，那里面洁白的瓷砖，锃亮的水龙头，都让她觉得像在做梦。
刘梦逸趁着方毓莲洗漱的空档，拉着苏秦低声问：“秦秦，你老实告诉我，你妈……这几十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得知方毓莲在莲花村的时候，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几十年不见，再有消息便是偏僻的村子里，不用想也能猜到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现实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苏秦神色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她被人卖到那里，当了生育机器。”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将莲花村柴房里看到的那些惨状，一五一十地简述给了刘梦逸。
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可就是这般平静，却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来得更让人心惊肉跳。
刘梦逸听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畜生！简直不是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敢强抢强卖民女，那群刁民，都该千刀万剐！”
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平日里温婉的嗓音都变了调，忍不住破口大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秦拍了拍她的肩，没说话。
有些仇，骂是不解恨的。
更何况，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给母亲报仇了，也给那些获救的女人们，一个基本的安全保证。
约莫半个时辰后，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方毓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了出来，是苏秦提前备好的，虽然简单，却也整洁。
热水洗去了她满身的污垢和血迹，却洗不掉那十几年磋磨在骨子里的印记。
她的头发依旧枯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憔悴许多，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众人面前，双手不自在地绞着衣角。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方毓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地开口。
“我想去卫生院，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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