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给我给机会照顾你
苏秦冷眼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顾景之挑了挑眉，低声对苏秦道：“看来，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见了棺材也未必落泪。”
苏秦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他的泪，不值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两个小时，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终于，“手术中”的灯牌“啪”地一声熄灭了。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宋文柏几乎是第一个从外面冲回来的，他头发凌乱，衣襟也有些褶皱，显然这两个小时他也没闲着。
“毓莲！毓莲怎么样了？”
他扑到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的方毓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护士推着车，轻声道：“病人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过，需要静养。”
宋文柏紧紧盯着方毓莲的脸，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毓莲……毓莲……”
昏迷中的女人，纤长的睫毛似乎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宋文柏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眼眶却又一次红了。
病房里，方毓莲依旧昏迷不醒。
宋文柏却像上了弦的发条，一刻也不停歇。
他一会儿追着医生问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一会儿又拉着护士确认输液的点滴速度。
卫生院条件简陋，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准备。
宋文柏便一趟一趟地往外跑，供销社，小卖部，买脸盆，买毛巾，买麦ru精，买红糖。
刘梦逸看着他忙前忙后，汗湿了背脊也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咂舌。
“啧，现在倒是知道献殷勤了，早二十年前干嘛去了？”
苏秦正拧着一条刚用热水浸过的毛巾，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凉飕飕的。
“早二十年前，人家宋大才子忙着出国深造，追逐光明前程呢，哪有闲工夫管我妈是死是活。”
顾景之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闻言轻笑一声，接话道：“鳄鱼的眼泪，总是姗姗来迟，而且特别咸。”
苏秦瞥了他一眼，没反驳。
有些人的悔恨，比毒药更让人恶心。
一行人守到后半夜，病房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突然，病床上的方毓莲眼皮动了动。
“毓莲！”
一直守在床边的宋文柏第一个察觉，立刻凑了上去，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惊喜。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他记着医生的叮嘱，动作轻柔地想扶方毓莲的头。
方毓莲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待看清床边的人是宋文柏时，那迷茫瞬间被刺骨的冰冷和厌恶取代。
她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嗓音吐出一个字。
“滚！”
宋文柏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眼底迅速漫上一层痛楚，嘴唇翕动，却强撑着没有挪动半分。
“毓莲，你别说气话。”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
“你现在身体最虚弱，需要人照顾。”
“我我现在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报复我，折磨我一次也行。”
宋文柏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他转身从墙角的包里利索地翻出麦ru精和一只干净的搪瓷缸子，又提起旁边刚灌好的热水瓶。
很快，一股温热的甜香弥漫开来。
一杯调好的麦ru精水已经送到了方毓莲嘴边。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你刚做完手术，肯定渴了。”
术后的虚弱和干渴是实实在在的。
方毓莲嘴唇干裂，喉咙里像着了火。
她死死地盯着宋文柏，那眼神，像是要将他凌迟。
可身体对水分的渴望，最终压过了心头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她微微侧过头，就着宋文柏的手，将那杯麦ru精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让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瞬。
宋文柏见她喝完，紧揪着的心略微松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再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方毓莲闭上了眼睛，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
她的脑袋固执地转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微弱的灯光。
这黑灯瞎火的，三更半夜，他能去哪儿买来吃的。
镇上唯一的国营饭店，怕是早就关门打烊了。
宋文柏没再多话，动作轻缓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苏秦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冷嗤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病房。
“哟，二十四孝前夫的剧本，演得还挺投入。”
顾景之抱着手臂，斜睨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浪子回头金不换，多感人呐。”
他的语气里满是戏谑。
“就是不知道这金子，成色够不够，人家肯不肯换。”
刘梦逸在一旁看着宋文柏的背影，又看看病床上沉默的方毓莲，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方老太太则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宋文柏的厌恶。
病房里一时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也就半个钟头的功夫。
病房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宋文柏回来了。
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衬衫的领口和后背也洇湿了一片，显然是跑着去的。
可他手里，却稳稳当当提着一个铝制饭盒，饭盒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毓莲，快，还热着呢。”
他几步走到床边，献宝似的打开饭盒。
一股饭菜的浓郁香味瞬间在简陋的病房里弥漫开来。
雪白的米饭，旁边是金灿灿的炒鸡蛋，还有一份碧绿的青菜炒肉片。
在这缺医少药、物资匮乏的镇卫生院，尤其是在这深夜，这样一份热腾腾的饭菜，简直称得上奢侈。
方毓莲依旧没有看他，也没有问这饭菜是哪里来的。
她只是缓缓睁开眼，声音平淡无波。
“放桌上吧。”
宋文柏闻言，脸上立刻漾起一丝喜色，手脚麻利地将床头的小桌板支好，把饭菜一一摆放整齐。
“我扶你起来一点？”
方毓莲没吭声，自己用手肘撑着床板，慢慢地，有些费力地坐起身。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是自己的。
饿坏了，痛的还是自己。
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身体去跟任何人赌气。
她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口饭，送进嘴里。
宋文柏身上的汗味，还有他那双写满殷切和紧张的眼睛，她都像是没有闻到，没有看到。
仿佛眼前这个忙前忙后，满头大汗的男人，不过是个恰巧送饭上门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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