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傍晚时分，先前回了顾府的柳夫人仔细梳洗了一番，因着太过疲累，直接躺在软榻上睡了一个下午。
房间里地龙烧的热，故而翠兰也没拦着她，只是给她盖了条薄薄的锦被挡风，自己则是退下去交代晚食的安排。
之前夫人回益州去见病危的娘家母亲时，因着路上并不太平，所以并未带上一儿一女。
她的儿子顾启今年十六，是个正直率性的少年，平时没事儿就跟着父亲去营地练武。
刺史掌握着一州的军权，自身本就是武官，所以除了处理日常的政务外，最重要的就是练兵。
虽说顾启十岁的时候他爹才当上绵州刺史，但在此之前就已经有在督促他练功了，所以十六岁的顾启少年得志，已经有武举的功名在身了。
柳夫人还有一女顾英，今年十四，性格一点也不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贞静，反而喜欢学着父亲和哥哥打打杀杀。
平日里就一条长鞭时刻不离身，若是路上遇见有人当街闹事，二话不说拿了鞭子就往人身上抽，主打一个行侠仗义、见义勇为。
当时柳夫人走的时候，她就哭着闹着非要回去看外祖母，被柳夫人呵斥几句后便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柳夫人本来还以为自家闺女又要闯什么祸，结果没想到她女扮男装，跟着兄长去了营地练武，还用鞭子抽趴了好几个对练的士兵，让顾刺史头疼的不行。
至于回程的时候，因着没有固定时间，再加上没有提前耗费人力报信通知，所以顾刺史和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具体时日。
归家时，得了通知匆匆赶出来迎接的周副将见柳夫人身边的护卫各个带伤，且还少了好几人，着急的立马就要通报给刺史，但是却被她给拦住了。
她说是练兵是要事，反正自己也只是受了点惊吓，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何苦劳累刺史丢下军务回来。
再者，两个孩子跟着父亲学习也是不容打搅的要事，至于她，好好休息休息便没什么了。
周副将明白刺史夫人一向贤明，且每每做事都有自己的打算，便没有过多劝阻，只是带了那几个受伤的护卫下去询问情况，这样等刺史大人傍晚回来时还能及时报告一二。
就因着这些安排，顾刺史一直都不知晓情况。
等到傍晚归家，听闻夫人遇刺的消息时顿时就急得不行，直接将儿女拦在外院，自己连盔甲都没来得及卸下便进了内室。
他踏进房门的时候，柳夫人正好睡醒，脸上还带着掩盖不掉的疲惫。但见到夫君回来，还是忍不住面色一喜，当即就准备起身说话。
顾刺史明白她的意图，快步上前拦住了她，“夫人，沿途疲惫，你还遇到山贼劫掠，想必受到了不少惊吓，还是多休息要紧。”
说完，又想起岳母的事，叹了口气，“本以为岳母大人只是生病，便没有同你一起回去，谁料竟然突发恶疾……等我知晓消息时，丧仪都已经过了。作为女婿，是我对不住岳母大人。”
顾刺史和柳夫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为了她甚至没有纳妾，一心一意只独宠她。虽然夫妻俩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感情依旧好的羡煞旁人。
柳夫人眼睛暗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复过来，“这也不是你的错，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但至少母亲临终前看到了她，还给她亲手做了裙衫。那裙衫可是她在病中一针一线做的，年初的时候就动手了，本以为六月前能做完，谁料做到十一月才算完。
可怜天下慈母心。
但幸好最后还是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也算是无憾了。
提到亡者，夫妻俩难免消沉了会儿，后续还是顾刺史主动开启的话头。
“我回来的时候听周副将说你遇刺，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夫人且将详情讲与我听。”
柳夫人扫过他身上穿戴着的盔甲，明白他是急忙赶过来的，所以并未从周副将那里询问详情，便一字一句将遇到的事情和菊丫的分析说了一遍。
顾刺史越听眉头越是紧皱，面色阴沉如墨，周身都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那新水县的贼人当真这么猖狂？这才一年的时间啊……若是你说的那小姑娘没推测错，那么他们身后必定有人撑腰。”
“夫君，我信菊丫的话，我也觉得那匪徒背后有人撑腰。”
“你别看菊丫虽然和咱们女儿一般年纪，但论起心思细腻和观察力，一点也不比成人差。最重要的是，她这孩子实诚，没有染上那些歪风邪气。”
顾刺史有些诧异，“没想到夫人你居然对一个小姑娘评价这般高，看来她还真有过人之处。”
自家夫人平时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顾刺史心里不要太清楚，除了对家人和挚友这般热情外，对别人一概都是温和里带着疏离，所以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
“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所以我自作主张答应他们说你会满足他们父女一个请求，话我可给你摆这儿了，人家到时候提了你可一定得办，这可是救命之恩。”
顾刺史短暂的沉默了一瞬，苦着脸道：“夫人，要报救命之恩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为什么非要承诺他们一个请求，万一他们所图甚大，到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一想到会有那种失控的局面出现，顾刺史就一个头两个大。
柳夫人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顾刺史赶忙赔罪，“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唉。”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算了，那承诺许了就许了吧，届时若是那父女俩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他便自己想办法处理。
“你放心吧，他们不会提出过分要求的。那小姑娘一家看似朴素，实则却琢磨出了不得了的方子，就连妙菡都在跟那小姑娘合伙做生意呢。”
“你是说，你那表弟妹，黔州刺史的闺女？”
“可不是嘛，所以你就放心吧，我那表弟妹看人可刁钻了，她看好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顾刺史沉吟片刻，“既是跟江县令那边有联系……那么就是住在芙蓉县了。”
“芙蓉县、新水县……益州城。”顾刺史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小声念着。
柳夫人本来还想跟自家夫君讲讲自己有想法的生意，见他这样一时便歇了心思。
“夫人，先前你说带了两把山匪的刀回来是吗？”
“正是，我让翠兰收在偏厅了，可是要拿出来给你看看？”
“对，我心里有了些想法，快让翠兰拿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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