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福全这边正吃着美食，郑牙人那边却忙得不可开交。
临近年关，许多商铺都人手不足。他原本想着去熟人铺子上借人，却跑了好几家都没借到。
可能咋整？钱都收了，不能给人许福全退回去吧？这样人家就该怀疑他的办事能力了。
终于，郑牙人没法子了，只能在街边巷子口找一些蹲着求活儿干的人。
挑选了半天，他选中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无他，这一排求活儿干的人就他看起来最精神，别的要么眼神呆滞要么面色蜡黄，看着就不像是能顶事儿的。
白小田正瑟缩着缩在墙角，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抵御吹来的寒风，忽然就见眼前一片阴影，他立刻激动地抬起头来。
“老爷，您是要雇短工吗？我什么活儿都能干，吃的还少，您每日给我两个粗面馒头就行。”见郑牙人沉默不语，白小田立马改口，“一个！一个粗面馒头也行。”
那架势恨不得立马就跪在郑牙人面前，看得他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你是遂县来的难民？”
听到这句话，白小田先前还亮起的眼眸瞬间暗沉下来，眼神也下意识躲闪。但郑牙人平日里做惯了中介，跟什么人都打过交道，白小田这样子也根本瞒不过他。
郑牙人叹了口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找人帮忙干活儿不得打听清楚底细？”
“是……”白小田说完就垂下了头，像是世俗的眼光化作凌厉的刀剑，逼得他挺不起腰也抬不起头。
因着临近年关了，许多本地周边村路的人都回家了，不然还轮不到他一个新来的难民蹲在这儿。
他算是身强力壮的那一挂了，还能抢到个墙角的位置挡挡风，要是再弱一点，就得被别人赶去巷子口吹凉风。
他爹在逃难路上摔到腿伤口恶化后去世了，家中只有带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所以他已经是家中唯一的壮劳力了，若是他再倒下，那这个家就散了。
此刻，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灌注全身，迫使他抬起头来推销自己。
“这位老爷，我真的很能干活儿的，您让我干什么粗活儿重活儿都行，我也比那些本地人便宜，找我干活儿不会吃亏的。”
“我知道芙蓉县的人不欢迎难民，但是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很感激江县令给了我们一家生路，所以我不会惹出乱子的。”
“求您让我干活儿吧，我娘身体不好，家中还有刚懂事的幼弟，虽然现在暂时有了住的地方，但生活用品和粮食都很缺，我要是不干活儿家里人就要饿死了，求您行行好吧……”
郑牙人闻言有些头疼，虽然他刚刚一个照面就有些怀疑这个小子的身份，却没想到还真就跟他想的一样。
只是这人毕竟是难民那里来的，到时候出了问题也不好解决，要是耽搁了许哥那边的事儿，以后他怕是都别想赚外快了。
但是现在他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这是最后一个能找到闲人的地方了，而且这个小子家中都这么艰难了，应该也不会搞些小动作吧？
犹豫了半天，郑牙人还是点了头。
“成，那就你吧，跟我来。”
“多谢老爷！”白小田闻言一喜，赶忙起身跟在郑牙人身后。
郑牙人见这孩子乐的连做什么都没问，心里顿时安了些心。
连这些基本的都想不起来问，要是被人坑了也是活该，幸好遇到他这个好人，不然早就被人卖去黑山挖矿了。
郑牙人将人带到牙行，垫了一点押金后就得到了一辆通过手续审批的驴车。为了节约成本，郑牙人都没打算多请一个人驾车，而且自己亲自上了。
在牙行告了三日的假后，他驾着车带着白小田回自己家，拿了些干粮和一个小炭炉，再带上水囊和两床厚毛毯，连住客栈的钱都省了。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啊！
转头再看看虽然一脸疑惑但是仍旧什么都没问的白小田，再看一眼他有些单薄的破棉衣，郑牙人叹息一声，又转身回去拿出一件斗篷递给他。
白小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件厚实的斗篷，有些不明所以，“老爷，这是要我帮您拿着吗？”
郑牙人一阵无语，“给你穿的，我们要去一趟唐明县，去收购点土豆和红薯，快的话明儿晚上就回来了。”
“这路上风这么大，驴车又只有一个顶棚，周边都没有遮挡，你穿的那么薄，要是被吹得得了风寒那才叫麻烦。”
言下之意，找他来是干活儿的，不是要他命的，一个斗篷就能了事，省了多少工夫啊。
“对了，你也别叫我老爷了，我姓郑，你叫我郑叔就成。这老爷老爷的，我一事无成，听了脸上也无光。”
“好的郑叔，我叫白小田，就住在城郊的百田村，我们新来的难民大部分都住在那边，我家住在村口，位置也比较好找。”
他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也该多介绍一下自家的位置，因为县城里的人大部分都不信任难民，他自然地主动交底博好感。
“成，我知道了。”郑牙人神色淡淡，仿佛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转身坐上驴车，“没事儿了就赶紧坐上来吧，我赶时间呢。”
白小田像是想说什么，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开口，闷头就裹着斗篷爬上驴车。
在出城的路上，他几次脱口而出想要自己驾车，但是他长这么大就没碰过车，所以根本就不敢开口。
但是郑牙人却破天荒地教他驾车的技巧，他学的笨拙也没有挨骂，反而换来了更细心地讲解。
待到刚出城门时，白小田已经能够单独驾车了，也不会驾的晃晃悠悠的。
“郑叔，您、您为什么要教我驾车？这么重要的知识，我这种人怎么能学呢……”
“行了，驾车有什么好重要的，主要是这生意日后至少还得跑上三回，不能回回都我来驾车吧？”
郑牙人说到这儿还翻了个白眼，“要是回回都是我来驾车，那我花钱请人干活儿的意义在哪？”
白小田神色讪讪，识相地闭了嘴。
“对了，都出城了，就顺道转向去一下百田村吧，你这回要离家一两日，总不能让你娘和你弟弟担心吧。”
白小田眼睛猛地瞪大，随意眼里溢满了泪花。
他刚刚想说的就是这个，但是怕雇主知道后嫌他麻烦，所以犹豫半天都不敢开口。
却没想到郑叔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还贴心地主动提了出来，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感激？
他们一家这半年来受了不少苦，还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好不容易到芙蓉县落户，却因为难民的身份被县里的人厌弃。
每每想到那些人轻蔑的白眼，白小田就觉得很委屈，明明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因为一个难民的身份就讨厌他们呢？
可这些问题是无解的，人永远没办法完全理解别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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