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道上人还不多，四处都比较安静，白小田不想让踢踢踏踏的驴蹄声惊到周边，便刻意的放慢了速度。
郑牙人也没说什么，他靠在半截木板的车厢上，借着四周吹来的凉风让自己清醒些，顺便还时不时地抬手搓一搓眼角的自然分泌物。
到了粮铺，白小田走进去礼貌询问，“劳烦告知，贵店是否还有多的土豆和红薯卖？”
大清早的粮铺的伙计才刚上工，也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来，便停下了手里打扫的扫帚仔细打量白小田的穿着。
见他虽然面黄肌瘦，但身上罩着的斗篷倒也还算能入眼，便扬起了笑意，“这些本店尚有存货，客官您各要多少斤呢？”
白小田遮挡在斗篷里的身子下意识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就连呼吸都没有先前那么紧绷了。
“还有多少斤的存货呢？每斤多少文？若是够的话，这生意还能多做几次，不够的话另说。”
虽然没那么紧张了，但白小田还是没忘记来之前郑叔的嘱托，让他学着机灵点，不然就得被人宰客。
为了后面能独立接下这个活儿赚钱，白小田琢磨了一路，连人家伙计的各种问话都想到了。
伙计一愣，心里寻思这单是不是能多点提成，立马咧开嘴笑起来，“客官您是从隔壁县来的吧，我听说芙蓉县县令让人收了一批土豆和红薯，然后免费发放给难民，所以现在隔壁县这两样都没多少了。”
见白小田不吭气，伙计仍自顾自地介绍，他做这行的早就习惯了客人的冷待。
“不过也还好这两样本身价格不高，销量更是一般，所以我们唐明县倒也没有收费多高，只是毕竟隔壁县的存货都清空的差不多了，连带着我们这边也受了点影响，所以每斤会多两文。”
“这是正常的价格上下浮动，客官您可不要误会我胡乱加价，要怪就怪那些遂县来的难民吧，要不是因为他们，这贱价的红薯和土豆也没有涨价的机会。”
伙计自认为自己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句句都戳中了白小田的雷点。
他就刚好是那批带来麻烦的难民之一呢，呵呵。
正准备答复，郑牙人就过来了，拍了拍白小田的肩膀，“行了，咱去下一家，既然人家没打算诚心做生意，那咱们也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罢转身就走，身形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白小田迟疑片刻，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选择相信郑叔，也跟着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傻眼的伙计呆立在原地。
门外，白小田快步跟上郑牙人，小声追问道：“郑叔，为什么要走啊，昨儿咱们不是打听好了吗，这唐明县大的粮铺就两家，其余全是小店，估计没多少存货。”
“这家离城门口最近，如果咱们还得重新去另一家的话，来回又得耽搁不少时间呢……”
可以说，考虑到路上要耗费的时间，昨儿晚上郑牙人就专门选了靠城门这家，顺道还去周边打听了一转，发现这家店名声还不错后，便没有重新考虑了。
白小田本以为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却没想到这家店根本就不像打听到的那样，这老字号也学着坐地起价了！
郑牙人瞥了眼白小田那气闷的模样，一脸无语，“急什么，都老字号了人家伙计肯定也是人精。这门外有驴车，你还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买的还是隔壁县断货的东西，人家再蠢也能联想到咱是临县的人。”
“既然都不是本县的，人家当然要尝试一波坐地起价啊，万一谈成了，他提成不就多了些嘛，这种想法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说完，郑牙人还嫌弃地看了眼白小田，“我看着那伙计也没比你大几岁，怎么你就这点弯都绕不过来？”
白小田脸色通红，嗫喏着半晌没说出话来，心中惊惧的无以复加，生怕下一次来采购食材的机会就吹了。
常言道：急中生智。
这话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虽然白小田看起来呆呆的，但他多少还是从他娘亲田氏那里学到一些经验，此刻见郑牙人没着急上车，心里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太久没用钱买过东西，他都忘了卖家跟买家之间悬殊的地位了，他们又不求着人买，只要把姿态放高，自然有想要赚钱的人率先低头。
而那伙计也拿不准他们到底会不会去另一家粮铺，所以必然会出来追他们，只要那伙计一来，这单就算是成了。
更别说他之前还专门提了句打算多做几次生意，如何取舍，想必那伙计心里清楚得很。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伙计就赔笑着追出来，态度别先前好了不止一点。
“客官，瞧我，这大早上的没睡醒，脑子都不清楚了。贵两文的是别的，都是我记错了，红薯和土豆还是四文一斤，您这边赶时间的话，我就赶紧给您二位装起来？”
其实交易的双方都清楚这是一场互相试探，但想赚钱的人永远会率先低头。
郑牙人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就那么淡定地带着白小田跟着伙计进店。
半个时辰后，伙计和白小田一趟趟地搬进搬出，将两百斤红薯和土豆移到驴车上。
在这半个时辰内，伙计也算跟他们有了些交流，知道白小田过不了多久还来后，面上便笑开了花。
“放心吧客官，我会告知东家，让他多给你们留点货的。”
白小田简单回了几句，就驾车往城外走，出城前郑牙人随便买了两个热干粮裹了油纸包在毛毯里保温。
谁能想到出来前带的小炭炉和冷干粮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还白白占了驴车上一块地方，让本就捉襟见肘的位置更加容不下人。
郑牙人没法，只能裹着斗篷跟白小田一起坐在车辕上。
早晨的风冷的要命，一点也不比夜里的暖和，寒风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他，很不能寻到斗篷的死角往里钻。
郑牙人常年在外奔走，腿脚本就不好，身体更是比不得年轻人了，就这么点风都给他吹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努力裹紧斗篷，将自己包的像个灰扑扑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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