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兴修离开暗室就出院子让书童提了几桶热水过来，盛青则在暗室内刚给腿上包扎完，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给你提了几桶热水，你先擦擦身吧，头也洗一洗，一身都是灰也不利于养伤。”说完，还给盛青则递了一块艾草皂，是之前菊丫送来的礼物。
盛青则接过皂，简单道过谢后便耷拉着脑袋将水桶拎进去，很快暗室内就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有武功的人洗完头发也不用吹，直接用内力一烤，没几分钟，一头长发就干爽柔顺，简直不要太方便。
听到里头水声停了下来，晏兴修好心问道：“用我帮你束发吗？”
“谢过先生好意，我自己可以。”
话音刚落，盛青则就穿戴一新地走了出来。
少年墨发高束、身姿挺拔，身穿精致的箭袖玄色绣云纹长袍，银色腰封包裹地腰部紧窄，更加凸显他肩宽腰窄的完美比例身材。
现在的他脸上没有了遮掩容貌的人皮面具，整个人也穿上了精致却不失设计的衣服，惊人的美貌在衣装的加持下显得更加突出。
毫不夸张地讲，等天亮了盛青则穿成这样随便去街上一晃，绝对能吸引一大片姑娘围着他转。
也难怪昌王之女昭安郡主非他不嫁，长着这么一副勾魂模样，就算是表无表情也不影响他的魅力。
“还是这身好看，这可是你嫂子寄来的，他知道你在这边，便寄来了好几身衣服，也亏得她估量的身形没出错，你穿着居然正合适。”
盛青则摸了身上用银线绣出的花纹，面色也有些怅然。
其实他刚刚在里面穿衣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云纹是离家前和家里约定好的式样，毕竟朝堂局势紧张，他身在西南是做质子的，最好不要跟家中有信件往来，以免被人揪了毛病。
而这祥云纹就表示家中一切安好，让他勿要挂心。穿上这衣服，也让他感觉像是有家人陪在身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今夜你就睡在暗室吧，等听雨回来了我让他在榻上将就。”
说完，像是怕盛青则多想，晏兴修还专门解释了一句，“我可不是故意让你睡暗室，主要是你这大晚上回来，没法让书童去给你收拾房间，万一被人发现不对可就不好了。”
毕竟正经人谁会半夜来访，说出去谁信呐。
“嗯，听先生的就算。”
盛青则也接受了这个理由，他无所谓住不住暗室，他从小没少吃苦，就算是个少爷也没怎么正儿八经享过福。别说住暗室了，就连树杈子他都住过。
实在不行，今夜让他在房梁上躺着也成。
晏兴修道：“看你也没有躺下休息的想法，正好我也没睡意，不如跟我说说无头寨的事吧，你也去了好些日子了，最近没动静我还当一切都风平浪静呢。
不过在说之前我更想知道你的伤势，毕竟那山上的情况你肯定早就给顾刺史去信了，有他操心也用不着我添乱。”
盛青则心中一暖，他怎么会信先生不在意无头寨发生的事呢？
他只是更在意自己的伤势罢了，不管自己是否有重大发现、成功与否，先生最关心的，永远是盛青则这个人。
“先生，我确实有了重大发现了，已经让顾启带信回绵州了，顾刺史后续布局好了会跟你联系。但是伤成这样也非我本意，我在山中‘犯了错’若是不‘死’怕是会引人怀疑。”
晏兴修明白他说的“死”是假死，看来除了他自己愿意和军马围攻之外，没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我之前还担心是山上有什么不出世的能人异士，现在看来竟全是你自愿为之，这倒让我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盛青则：“自然是好事。无头寨内部混乱不堪，矛盾早已深重，我此次加了把火，或许年底就能出现一波混乱，届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至于我身上的伤，先生不用担心，我恢复能力异于常人，所以这对我来说不算太重。”
盛青则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我此行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难怪昌王如此有底气，他在西南布局之深，实是骇人听闻。”
“怎么说？”闻言，晏兴修也坐直了身子，神情越发严肃。
就在此时，窗户外传来一声动静，晏兴修神色一顿，“听雨回来了。”
盛青则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些微异样，“……听雨可是带了什么消息？”
“应该是这样，不然他不会这个点回来。”
话音刚落，那名充当晏兴修护卫和探子的听雨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给烧了地龙的室内带来了一丝夜的寒凉气息。
“听雨，快来拜见盛公子，在你回来之前，一直由他纡尊充当我的护卫。”
听雨听话地朝盛青则拱了拱手，“多谢盛公子暂代我的职位，也有劳公子护卫先生。”
“过奖，这也是某甘愿做的事，你还是跟先生好好汇报今晚的发现吧，这些才更重要。”
听雨点了点头，也没避讳盛青则，直接讲述了他今晚在宁府外头盯梢得知的全过程。
宁府的人倒是知道他在，宁夫人还专门让芳萱给了他一手消息，让他回来告诉先生，说不准能想到些江文霖没想到的。
不过宁夫人不知道自己丈夫瞒着她好些事，也更不知道自己传的那些消息是阉割版本的。但即便是这样，也让在场的某人乱了心神。
听雨刚说完话，盛青则就急急忙忙想开门离开。
“站住，盛青则，你去哪儿？去找菊丫吗？”
盛青则面上仍然带着几许惊慌，这可是以往很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现在为了菊丫，他心乱了。
“是，她家中没有长辈在，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你不放心又能怎样？人皮面具坏了，你难不成要以这个样子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告诉她你之前都在骗她？”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在意这些了，特别是菊丫这样待人真诚的姑娘，若是她知晓你一直在骗她，就算为了救命之恩她不怪你，也会在心里起个疙瘩。”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晏兴修此言一出，盛青则就知道先生已经知晓一切了，他那隐秘的心思埋藏许久，终究是暴露于人前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要去，他不放心菊丫带着两个弟弟在那。
“我不在意。还有……谁说我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了？我可以在门外、在树上、在屋顶上，在一切靠她不近却又刚好够保护她的距离。”
盛青则说完这句，转头看了眼晏兴修，眼底满是坚定之色，只是即便他伪装地极好，晏兴修也能从他眼底看出几分悲痛。
那是相思独望又不能相见的痛。
“先生，我盛青则好歹也是个有分寸之人。”
他有分寸，有枷锁。
家中的伤痛和朝堂的琐事是他与她之间的分寸，而西南的局势是束缚他的枷锁。
盛青则还是走了，带着一身伤艰难地离开。
听雨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问道：“先生，要我跟去保护盛公子吗？他受了伤，在外头一直撑着也不好。”
晏兴修艰难地摇摇头，“不行，今天不能去，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而且，我想今晚的他应该不会想被人窥视。”
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暴露出自己所有的伤。
而这个时候的小兽，需要的不是别人的照顾，而是一方安静的田地，让他能够进行自我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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