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季月娘还辩驳，后来索性也不与他争执，他说什么便听着，是不是她的错都认下，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她越是这样，顾峥就越是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每每就会变本加厉的凶她，怪她，如此反复，持续至今。
如今她人已经走了，她占据的那个他想给另一个人的位置也腾出来了，她在顾峥心里再也不是妨碍他弥补林岚的那个障碍了，顾峥忽然开始悔恨自己这些年来做过的事。
他才看清楚这些年来自己干了什么事，他恼怒的不是季月娘这个人，而是成为他正妻的那个人，即便当初他娶的不是季月娘，是别人，结果也依旧是一样的。
“陶喜。”他喊道。
他身边的常随陶喜立刻推门进来，毕恭毕敬：“老爷请吩咐。”
“夫人离开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回老爷，没有。”
顾峥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神情有些颓废：“夫人心里一定恨透我了吧。”
陶喜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站着。
半晌后，顾峥起身往外走，陶喜默默跟上，一路来到了濡韵阁。
之前为了季月娘要走整理进箱子里的东西如今又一并放回了原位，就好像季月娘还住在这里一样生动，只是物是人非。
人都已经不在了，偌大一个屋子冷清的很。
顾峥转了一圈，发现季月娘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带走，就连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用的未曾换过的手炉也留在了这里。
那是两人新婚不久的时候他在集市上挑来的，却不是特意为季月娘买的，本来是想给林岚买一个手炉，身边的人提醒他只给妾侍买东西却不给正妻说不过去，他才随便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带回来给她。
那会儿季月娘开心的什么似的，直到现在手炉一直用这一个，从未换过，坏了就修修补补继续用。
如今却丢在了这里，不要了。
就像不要他一样。
顾峥正对着这手炉发呆，就听到身后有动静，接着是陶喜行礼的声音：“给大小姐请安。”
顾峥回过头来，是顾朝来了，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因为已经行过及笄礼，原先小女孩子的发髻也换成了成熟的样式，姿态淡然的站在那，乍一看颇有几分季月娘的影子。
“女儿给父亲请安。”她福身行礼。
顾峥难得口气平稳的同她说话：“过来坐吧。”
“谢父亲。”顾朝过去桌子另一边坐下，看顾峥盯着那手炉发呆，心中嘲讽不已，面上却不露声色：“这才第一日，父亲就开始想念母亲了吗？”
人在眼前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时常将她当草芥一样作践，如今人被他气走了，却又在这里做出情深几许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当真是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顾峥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样，他死要面子，自然是不肯承认的，说出来的话照旧很混账。
“为父只是在想，你母亲若早能如此该多好，何至于拖拖拉拉这许多年。”
顾朝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倒也没怎么生气，就只觉得嘲讽的厉害。
“女儿依稀记得最初母亲想要和离的时候，父亲似乎是不同意的？为何现如今却又要说这样的话出来？”
若是换了从前，顾峥听到顾朝这样说定然要大发雷霆斥责她的，可如今却没有，反倒依旧和颜悦色。
“到底是夫妻一场，我又不是什么凉薄之人，如何能不挽留一下？后来是知道挽留也没用了，不同意又能如何？”
顾朝没忍住冷笑出声，不是什么凉薄之人？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点都没脸红，这一点女儿佩服。”
顾峥脸上尴尬极了，避开她的视线看着地砖，想着如何才能顺风顺水的把自己想说的事情引出来。
顾朝又道：“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父亲也无需伤怀过去，不如珍惜眼前人。”
她说的是她自己，她这是在提醒顾峥，自己对他还有大用，她有本事让顾峥和离，就有本事干出别的事儿来，横竖季月娘去了江南，她现在做什么都没了顾忌。
可这话落到顾峥耳朵里就成了另一层意思。
这真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顾峥心中一喜，立刻顺着顾朝的话茬往下说：“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与你母亲这么多年就这么散了，想也是没用，如今还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林姨……林氏，我是该好好珍惜才是。”
顾朝闻言抬眼看向她爹，暗呼失算，真是高估了这个父亲的心思，还以为他对季月娘还有那么几分亏欠的心思。
合着方才他在这里盯着季月娘的手炉情深几许的样子都不过是装给自己瞧的罢了。
果然他对季月娘丝毫感情也无，他心里头就只有林岚一个人罢了。
顾朝撇过头去，不打算接他的话。
顾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顾朝的回答，只能继续说下去：“为父有个想法，这府里不能没有个当家主母，为父也不打算另娶……”
他还没说完顾朝就打断了他：“父亲大概是忘了，您与母亲和离这件事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如今京城里只知道母亲是回江南养病去了，这顾府的大夫人依旧还是母亲。”
这时候扶持一个贱妾上位算什么？让整个京城嗤笑吗？
顾峥噎了一下，还是坚持说下去：“这种事捂不住的，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你也知道林氏身份低贱不适合做主母，所以为父想给她一个身份，等过一阵子和离的事情传出去了，林氏的身份也被旁人所接受，届时再抬她做主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哦？”顾朝侧过脸去瞧着顾峥，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父亲这是替林氏把前程都想好了？”
顾峥口气强硬了些：“念熙，为父这不是在同你打商量，为父告知你这些事，是看在你到底是顾府嫡出大小姐的面子上，你同意不同意，这事儿都是要办的。”
“那么敢问父亲，准备给林氏一个什么身份？如何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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