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出言制止了仆从：“都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仔细隔墙有耳。”
顾颜还没打听够呢：“怕什么，反正季家家大业大。”
“自古民不与官斗，季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也不是在朝为官，季家繁荣或者衰败与你也没有关系，你给我闭嘴。”
顾颜撇撇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顾朝在二楼雅间的窗口上看到了季月娘与元晔二人有说有笑的下了楼离开，她又等了一会儿，等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才跟着离开。
后头两人一路逛的兴致勃勃，顾朝跟着东转西转，还要防着不被二人发现，身边又跟着个顾颜，与她时常斗嘴，跟的实在是辛苦，终于体力不支决定放弃，打道回府。
反倒是兴致勃勃的那两位一直天黑了才回来。
季家家业大，元晔一直是住在季家的，晚膳也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的，季月娘逛了一天的集市，这会儿实在是有点疲惫，吃的也就不多。
元晔在旁边用公筷不停给季月娘夹菜，把季月娘面前的盘子堆的像个小山，自己倒没怎么正经吃。
弄的季月娘哭笑不得：“我哪有这么大胃口，实在是吃不下这许多了。”
“怪不得这次一回来就觉得娘亲丰腴了许多，还以为是江南的风水养人，如今方知可不只是风水养人。”
季月娘笑着斥了她一声：“胆子越发大了，竟敢打趣起娘亲来，今儿的事儿还未同你算账，你个小猴崽子可仔细着点你的皮。”
想起今儿顾朝将她卖了给元晔的事儿，季月娘就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还有几分无奈。
顾朝能这么干，说明她心里对元晔是认可的，这让她觉得高兴，不高兴的是果不其然女生向外，旁人家都是当娘的巴望着女儿快点嫁出去，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女儿巴望着娘快点嫁出去。
无奈的是顾朝这孩子年岁越来越大，自己的主意也越来越大，这婚事就让人很是发愁。
季家老两口子很是宠爱顾朝这个外孙，顾朝故意撒娇：“外公外婆，你们瞧瞧娘亲可是要打我屁股呢！”
季老夫人作势要凶季月娘，季冒章就护着女儿，季月娘便朝着季冒章做哭脸：“爹，如今念熙来了，娘她都不疼女儿了。”
季洲就大剌剌的插嘴了一句：“没事儿，娘不疼你，哥疼你！”
季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闭嘴吃饭吧，有你什么事儿！”
一桌子小辈儿对这些长辈之间这么大年纪了还各种为老不尊的行径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埋头吃饭。
季家对于崽子们一般都是放养的状态，孩子养的开心比较重要。
规矩礼仪什么的都要懂得，但这讲究不讲究，何时讲究，如何讲究，就不是那么的看重。
譬如这种寻常的一家人聚在一堆吃饭，小辈与长辈之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谁也不会觉得是僭越犯上。
但若是饭桌上有什么正经的大事要事商量了，那大家就都心照不宣的规规矩矩起来，也不会有人胡闹。
顾朝优雅的吃着东西，往元晔那边瞥了瞥，元晔察觉到顾朝的目光，也朝她这边瞥了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叉了那么一小下。
电光火石之间就像是交流了太多，又像是仅仅目光不小心相遇到，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念安在旁边看似老老实实的用饭，顾朝却能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散席后顾朝寻了个机会同弟弟谈心，问他：“你同元叔叔认识比我早得多，从前也不见你对他有成见，为何今儿看你好像不甚高兴？他招惹你了？”
顾朝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寻思着这孩子莫不是不希望自己多个后爹，但感觉也不像，他应该早就看出一些端倪了，要不乐意也不至于等到今日。
所以顾朝觉得这其中八成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
但凡是可能让季月娘受委屈的可能性，她便不会放过一星半点，必要把事儿弄明白了才放心。
顾念安只是摇头：“元叔叔很好，他没招惹我。”
“那就是别人招惹你了？”
“没有……”顾念安颇为无奈的看着他姐：“姐，这里不是顾府了，你也不要这么重的戾气，我没不高兴，就是觉得他太好了。”
这话顾朝就有些不能理解了：“他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今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在季月娘和元晔背后的不止她一个，顾念安也悄悄摸摸的跟了一天？
顾念安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姐你不觉得，今日咱们坐在一起用饭的时候才真正像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么？”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不本来就是一家人么？”顾朝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毛病，元晔不是。
但她也没刻意纠正这些。
顾念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颇有种少年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模样：“我长这么大，也没记得几回同父亲母亲一同这样坐在一张桌上用饭，即便是难得一起用饭的那几回，也没有一回像今日这般真正是一家人的感觉。从前父亲去濡韵阁用饭，满脸都是不情不愿，我坐在他面前，不觉得有来自父亲的慈爱，更觉得随时都能挨他一顿骂。”
他说着说着就抬起眼来看着顾朝，目光有些可怜巴巴的，让人联想到被猎豹追逐到绝望快哭了的小鹿。
顾朝听着听着也失落下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若抛开元晔的身份，今日这一桌用饭的场景着实和谐。
她来季家大宅呆了这小半月的功夫，日子过的实在醉人，以至于从前顾府的生活都已经如同八百年前的梦境一般模糊倒退，快要消失在记忆中了。
今个儿顾念安一提起，那些已经模糊的快要消失的记忆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顾念安很早就没有养在顾府，对于顾峥这个父亲是没多少亲情的，又因为季月娘的事同顾峥闹过决裂。
更多的时候他和季洲反而更像是两父子，季洲将他带在身边实实在在是当自己亲儿子在养的，以至于他真正的儿子没少因为这事儿跟他吃醋，却又和顾念安玩的一个鼻孔出气。
是以顾朝觉得在弟弟的心里，顾峥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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