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似有一团烈焰在灼烧,炙热得像十年前的那个盛夏。
耳边疲惫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青草的香气,林中深处全是狼狈不堪的大豫士兵。
“皇上,不能再打了!士兵们的盾牌和剑损得厉害,这次攻城失败是小,就怕雍国大军趁机绕后堵截我们,末将不是怕死,只是不愿意皇上冒险啊!”
皇上?
萧云凰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似曾相识的山坡上,她坐起身来,就看见了不远处那道魁梧霸气的身影。
曹副将和刘将军的面容明显年轻了好几岁,他们红着眼跪在地上,哀求着眼前被他们视为天神的帝王。
“请皇上为大局着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皇上是大豫的希望,绝对不能有半分意外,若真要打,末将等人留下,请皇上速速撤离!”
萧云凰的心猛地跳了几下,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而中央那人背着光,让她看不清表情。
直到,那浑厚刚毅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凰儿,你醒了?来,到父皇身边来。”
久违的语调,让萧云凰热泪盈眶,她难以置信的迈开脚步,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想要拥抱那早已消失数年的身影。
随后,充斥着凛冽气息的怀抱将她包围,长满茧子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上的软发。
“还累吗?这次攻城,你表现得很好,不愧是大豫的公主,不愧是朕的女儿!”
萧正淳骄傲的笑着,微风迷离了萧云凰的眼,她努力抬起头,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父,父皇?”这一年,她的个头还不到父皇的肩膀。
“怎么哭了,伤口很疼吗?”
萧云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箭所伤,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不疼,这点伤算什么?”
“哈哈哈哈,京里如你一般大的小娇娘,绣花针扎一下手指头都要哭鼻子,你这皮肉都翻开了,还敢说不疼!来,跟父皇来这边看看。”
“你们也别跪了,全都过来!”
萧正淳搭着萧云凰的肩膀,将她牵到山坡顶上,随着他的目光眺望而去,那是他们久攻不下的祺国城池。
只是一向繁荣的城镇,此时冒着灰烟,到处都是残檐断壁,不见半点儿生机。
可另一边,却群山环绕,那条清澈碧蓝的护城河蜿蜒而过,就是因为这道天然的屏障,让不善水战的他们耗费了太多心力。
但萧云凰很快发现了什么。
“那是祺国最大的矿脉,所以父皇才这么执着想要拿下这座城池?”
“哦?凰儿什么时候偷偷掌握了这样的机密?难道,你也看了司徒传来的秘报?”
“……如果儿臣说是梦里高人指点,父皇信吗?”
可不是高人指点?
她在玄天珠升级后的五国地图上看见过的,眼前这座山峦之下藏着祺国最大的矿脉!
此时此刻,萧云凰才更加确定,眼下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萧正淳怔了怔,随后哈哈一笑。
“信!凰儿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人,那梦里的高人有没有告诉你,这一战,父皇能不能赢?”
看着他灼灼的目光,萧云凰的表情不由得僵了一下。
当年正值大豫鼎盛时期,父皇御驾亲征,率领大军从信国打到了雍国,逼着他们签下降约,又直逼祺国腹地,最终败在了眼前这一战。
自那之后,大豫一步步走向衰退,哪怕明面上不说,许多人心里却都在埋怨。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明明打败了雍国之后,大豫想要震慑八方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只要及时停手,休养生息,就不至于演变到如今的局面。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父皇要耗费这么大的代价去攻打这座城池。
现在萧云凰才明白,他在争取的是大豫的未来。
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这条矿脉!
人人都说,大豫先帝萧正淳是战斗狂魔,他热爱杀戮,以征服为乐。
可现在她仔细想来,父皇从来都不会随随便便发动一场战争。
他看见了大豫未来的窘迫,若不扩张领土,后代子孙将越来越艰难,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只会越来越贫瘠。
如果真的如大家所想,当年赢了雍国之后便偃旗停战,也只是放缓了大豫衰败的速度而已。
结局,是不会变的。
与其如此,不如拼一把。
只要赢了这一仗,夺下这座城池,将矿脉据为己有,那大豫将是另一番光景!
然而,这一刻四周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在萧云凰的身上。
大家似乎都希望她能够劝劝萧正淳,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她的一句话,能抵得过旁人十句。
理智和感性在脑海中交锋,萧云凰感受着萧正淳如此真实而有力的心跳声。
如果她说这一仗赢不了,能不能改变父皇的决定?
他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云凰却释然的笑了,她抬起头迎上萧正淳希冀的目光。
“能赢,我们一定能赢!”
“哈哈哈哈……好!好!好!大家听见了吗?都打起精神来,这一仗,我们一定能赢!朕会战到最后一刻,和众将士们共进退!”
这慷慨激昂的声音好像有种魔力,让原本疲惫的士兵们重新注入了力量。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喊道:
“皇上威武!大豫威武!皇上战无不胜!大豫战无不胜!”
方才还在劝萧正淳停战的几位将军,纷纷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但又豁达的笑出了声。
是啊,这才是他们的君主!
从不会后悔他的决定,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士兵,也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赢的机会!
清风拂过山,斗志再次高涨。
萧云凰的目光扫过士兵们身上破旧的铠甲,手上折断的枪剑,还有伤痕累累的盾牌。
“父皇曾经说过,有些仗必须要打,有些路必须要走。”
“等父皇赢了以后,打算怎么做呢?”
她深深的望向那张刚毅俊朗的面容,萧正淳挑了挑眉,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副他规划半生的蓝图。
“拿下这条矿脉以后,父皇会停歇几年,先为士兵们打造出更强有力的兵器,同时学学祺国的兴国之道,发展贸易固边防,等时机成熟……”
萧正淳深吸了口气,他望着遥远的天空。
萧云凰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跳跃不灭的点点星火,而后半句话却飘飘渺渺的消散在风中,让人听得不太真切。
视线渐渐模糊,心口那份灼烧的感觉更猛烈了。
萧云凰知道,这场梦马上就要醒来了。
因为,时机已经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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