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潜的声音很温和。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不敢动。
萧潜也不催，拿起一根石灰条，在黑漆板上“唰唰”写下三个大字。
“萧潜。”
他指着那三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
他又走到一个最前面的男孩面前，蹲下身子，平视着他。
“你叫什么？”
那男孩吓得一哆嗦，差点哭出来。
“……狗……狗蛋。”
“好，狗蛋。”
萧潜回到黑漆板前，写下“狗蛋”二字。
“看，这就是你的名字。”
孩子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那个叫狗蛋的男孩，更是死死盯着黑板上那两个陌生的符号，嘴巴微微张开。
这就是……我的名字？
接下来，萧潜没教什么之乎者也，就教他们认自己的名字，认数字，从一到十。
教法也古怪。
他会在黑板上写个“三”，然后让孩子们伸出三根手指。
写个“五”，就让他们在地上捡五颗石子。
枯燥的识字算数，硬是让他玩成了一场游戏。
孩子们渐渐忘了害怕，眼里开始放光。
一个时辰后，萧潜拍拍手。
“好了，全体起立，跟我出去！”
他竟带着这群孩子到了院子里，让他们站成一排。
“从这里，跑到那棵大槐树下，再跑回来！跑最快的，中午加个鸡腿！”
孩子们一听有鸡腿，眼睛都绿了，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
院墙外，偷偷观望的下人们和姜婉儿，全都看傻了。
这是办私塾？
哪家私塾先生还教人跑步的？
这哪是培养读书人，分明是练兵啊！
姜婉儿眉头紧锁，她完全看不懂萧潜的操作。
匪夷所思！
一上午的课上完，孩子们累得满头大汗，但也兴奋得小脸通红。
午饭果然丰盛，白米饭，大块的炖肉，还有青菜。
孩子们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
萧潜看着这群狼崽子，满意地点点头。
他扫视一圈，忽然问王管家。
“怎么来的都是男孩？”
王管家一愣，赶紧回答。
“姑爷，这……来读书的，自然是男娃子啊。”
“谁说的？”
萧潜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对着那些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自己孩子的妇人朗声宣布。
“去，告诉府里所有人，也告诉外面那些工坊的工人。”
“我这私塾，女孩，一样可以来！”
人群先是死寂。
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嗡嗡声。
“什么？女娃子……也能读书？”
“我没听错吧？这怎么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疯了！姑爷一定是疯了！”
萧潜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议论，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不止如此！从明天起，凡是来上学的孩子，无论男女，公主府包三餐！”
“早餐一个杂粮馒头一碗粥，午餐和晚餐，保证顿顿有肉！”
如果说之前是震惊，现在就是颠覆！
彻底的颠覆！
对于这些底层人家，让孩子读书识字，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了。
现在，不仅让女孩也来，还管三顿饭？
顿顿有肉？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已经不是恩惠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金元宝！
姜婉儿再也忍不住了，她快步走到萧潜身边，一把将他拉到角落。
“萧潜！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女孩读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古以来哪有这个道理！”
“婉儿，我问你，你的织坊里，是男工多，还是女工多？”
“……自然是女工。”
“她们为你织布，为你赚钱，是不是给你创造了财富？”
“是，但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们能用灵巧的双手织出精美的布匹，为什么就不能用她们的头脑去看懂更复杂的织机图纸？为什么不能学会计算成本，管理库存？”
“你，姜婉儿，不也是女子？你能掌管这么大的公主府，她们为什么不能？”
“……”
姜婉儿被他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从来没人这么做过！
萧潜看着她被撼动的神情，往前一步，目光灼灼。
“婉儿，我要的，不止是一个工坊，一个苏县首富。”
带着一种让姜婉儿心悸的力量。
“我要在这苏县，建立一个属于我的秩序。”
“在我治下，女子，将和男子享有同等的地位。她们可以读书，可以进工坊，可以当管事，可以做一切男人能做的事！”
“我要让全天下的商人都看看，释放了另一半人口的力量，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姜婉儿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男人，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那火焰，不是要推翻皇权，而是要……重塑乾坤！
何其狂妄！
何其……令人心折！
下午课间。
孩子们已经和萧潜混熟了。
他们不再怕他，反而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先生，先生，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亮？”
“先生，为什么石头扔出去会掉下来？”
萧潜蹲在地上，被一群小脑袋簇拥着，极有耐心地一个个解答。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那一刻，不像那个心机深沉、反而像一个……邻家的大哥哥，一个温和的父亲。
姜婉儿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看着萧潜被一个跑得太急摔倒的孩子逗笑，看着他伸手擦掉另一个男孩脸上的饭粒。
她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软软的，酸酸的，还有点……暖。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鬼使神差般，慢慢走了过去。
孩子们看到公主殿下，又有些拘谨起来，纷纷散开了一些。
萧潜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姜婉儿的目光，从那些孩子脸上扫过，最后落回到萧潜的脸上。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萧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他们是未来，不是吗？”
姜婉儿没有接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光。
良久。
往前凑近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如果你这么喜欢……我们……也可以生几个。”
脸颊微微泛红，却倔强地迎着萧潜的目光。
“我也……能为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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