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七年六月九日，匈奴终于完成了休整，分南北两路大军向西推进。所谓“终于”，是指四月底洛阳城破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兵贵神速”之类的东西，是完全顾不上的了。
这时候大唐的都城长安已经有了近百万人口，维护这样一个庞大的城市的每年至少需要七百万石粮食，而关中地狭，远远满足不了这样庞大的需求。因此江淮、江南等地的粮食沿黄河经洛阳转运至长安。
洛阳沦陷，举国震惊，然而最现实的问题是这条主要粮道被截断，虽说眼下的缺粮的症兆并不明显，而且右相赵昊元已经紧急征调巴蜀等地的屯粮，然而蜀地山高水远，运粮不易，日子一长自是大麻烦。
不过最为令长安百姓痛心疾首的是朝廷在这一个多月里没有组成一次有效的反攻，并且任由匈奴从容的在洛阳完成休整、补给。
关于这个问题，天下兵马大元帅李瑛在朝会上次次被人攻讦，连皇帝都无法为之辩护，他却默然不语。
六月十五这天散朝之后，陈王心悬战事，不理会皇帝要留他吃饭的盛情，早早便出了宫门。凤凰将军不在长安，他便一直在陈王府住，马车用不了半柱香便可到家，然而今天一上车，便有藤黄挨着窗口小声道：“爷，有紧急军情。”
这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盛夏酷暑，人人满身大汗，他这马车内小书桌下搁了一只冰盆，倒也不觉得太难挨。情报在书桌的夹层里，他默祷了半晌才打开，然而怕什么果然来什么——六月初十，由匈奴鸠善亲率的南路大军在轩辕关与当阳山凤凰将军部众遭遇，一场血战，歼敌近两千人，我军一百二十人殉国，凤凰将军下落不明。
眼前昏暗莫明，他倚壁大口喘气，仆役非奉命不得惊扰，因此没人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情报是藤黄亲自送来的，因此知道底细，隔了半晌才敢问，“爷？”
“别回家了，去右相府。”陈王的声音轻软无力，象是忽然被抽走了什么。
自打战争爆发起，皇帝便秘密诏令赵昊元回京，颁封裴鸿生为一品太师、天下兵马副帅，遂复赵昊元以右相之职。
赵右相府上的厨娘当年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好，连皇帝都颇为赞许，因此那些与右相好歹说得上话的官员们，隔三岔五便要赵相请客。
陈王不屑与同僚厮混，这些日子倒是因为经常找赵昊元讨论军情，养成了个癖好——把大部分时间的午饭都搁在右相府解决。
下车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素常的优雅仪态，偏偏不巧——右相散朝未归，他这个客人倒抢在主人前头。好在他俩已经熟到没法再拘礼的份上，李璨直奔赵昊元素日燕居的小书房，笑和绿醅、白茗道：“咱别理他，快快开饭，本王吃了就走。”
这位大人干脆把右相府当成了酒楼饭馆，白茗心里抱怨，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道：“大娘刚才知道陈王要来，乐的不能行呢，说昨儿冰镇的葡萄酒，陈王再不来就成醋了。”
李璨笑的极是勉强，“甚好，拿来我先喝几杯。”
绿醅瞧他神色不似往常，悄悄退出来，心急火燎的加派人手去找右相时，正巧赵昊元和齐王李瑛、老将军秦绰的车马刚到门口。
秦绰的妻主便是宪宗皇帝的姑姑福王，因此也算是李璨、李瑛的长辈，往常下帖也邀不到一块去的人竟能聚在一处，实在是意外。秦绰见迎出来的李璨身上酒香袭人，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陈王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才派了人去请来着，不想陈王竟于此处守株待兔。”
他老人家拽文时有不通，赵昊元忙岔过了，绿醅早命人最快速度在花厅上准备了小菜、点心和酒，几人才坐定，秦绰第一句便问，“陈王也知道了？”
“什么事？”李璨不想听他说，可又不能不听。
李瑛目光躲闪，抢在前头故作淡然开口道：“匈奴南路大军在轩辕关遇伏，带头的凤凰将军以身殉国，。”
赵昊元以目光示意他别信，李璨也知前方战局变幻莫测，什么样的谣言都会出现，可是这句话听来十分刺心，因此道：“是么？她又殉国了？”
他话中这个又字可圈可点，赵昊元掉首望天，秦绰摇头道：“我不信凤凰将军会拿百余人跟匈奴大军死磕，前线战事瞬息万变，情报不准也是有的，陈王切莫多想。”
倒还有人记得起他是凤凰将军的夫君出言安慰他，李璨苦笑摇头道：“那祸害绝非等闲，我倒不信她会死。”
几人都觉这个话题过于纠结，不约而同的转为对战局的讨论，原来李瑛表面上按兵不动，不许大军援驰洛阳，其实早已经派裴萦率神策军一万轻骑增援沈思，目标是匈奴皇帝驻地太原。
这个围魏救赵之计使来十分憋屈，要不是皇帝亲自点头，李瑛死也不肯答应的。匈奴人虽勇悍，却实败在兵力相对不足，能攻城但无法守城，因此胜利之后掠获物资完毕，多以屠城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唯有太原是因匈奴皇帝大帐驻扎于此，才保存下来。
大家反复讨论，都一致认定眼下完全有必要组织小规模反击牵制敌人西进，可是凤凰将军传说殉国，裴茕下落不明，官方传递消息的情报线路时通时不通，情况实在不妙。
李瑛最后图穷匕现，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去一趟函谷关，毕竟没有亲自与匈奴接战，这些都是空谈。”
函谷关是洛伊以西最重要的关隘，匈奴大军西进必经之处，一旦接敌，必是血战，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是直接把自己摆到未来一个月战局中最先锋的位置。
至于他会不会再往东甚至于到轩辕关瞧瞧之前当阳伏击战的遗迹，更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住。
李璨只觉额上青筋直蹦，“不行。”
熟知这哥俩脾气的，都知道宁惹李瑛莫招李璨生气，偏偏肇事者一脸正义的道：“放心，我不暴露身份也就是了，总得去瞧瞧匈奴破城如摧腐土是个什么的情况。”
“这厮是闭门造车惯了么？谁见过打仗还要冲到最前头的大元帅？”李璨摇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璨说让他死心，就是真有办法让李瑛不能出长安城一步，秦绰忙转开话题道：“且说别的——最近江湖风传，黑白两道本月初八订盟于少林寺，约定匈奴未灭，不再自相残杀，你们可知是为什么？”
这事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可是庙堂上这些人哪里就明白首尾？然而毕竟于国于民都是大事，李瑛见李璨与赵昊元对望一眼，两人表情都有些古怪，不由得追问道：“为什么？”
“很离奇，江湖传说是因为魔教五散仙之一的‘帝释天’慕容昼失手被少林派擒获，偏他又是白道有名的世家慕容氏的长房长子，又是现今家主‘通灵圣手’慕容夜的嫡亲兄长，慕容夜多方斡旋，竟得了这个结果。”秦绰终于讲到一件畅意之事，微笑道：“这个慕容夜，列位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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