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甚至起了争执，人影晃动，隐约有叫骂声顺风传来。
“回殿下，军心已死，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不。”
赵无垢摇摇头，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李毅。
“是饿狼。一群快要饿死的狼，为了活命，他们会先咬死自己的同伴。”
李毅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深意。
“殿下的意思是……”
“继续炖肉，加大分量。”
赵无垢的语气毫无波澜。
“香味要飘满整个王庭郊野，让他们在梦里都能闻到肉香。”
“再传令下去，收拾出一片干净的营区，备好帐篷和清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然后，放出话去。我大乾有容人之量，但不是什么人都收。”
“要降，可以。必须以整个部落为单位，由首领带队前来。零散的降兵，一个不要。”
李毅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撼。
高！实在是高！
殿下这招釜底抽薪，是要逼着那些小部落的首领们自己站队！
要么跟着哈赤一起饿死，要么就只能带着全部族人，反了特嘛的！
这已经不是攻心了。
这是直接在哈赤的军队里埋下了一颗颗随时会引爆的炸药！
夜，深了。
胡骑大营，寒风刺骨。
哈赤的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几名小部落的首领围着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饥饿而扭曲。
“大汗！我们的勇士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你让我们怎么打仗？”
“对面的大乾人就在城墙上吃肉！我们的族人只能闻着味儿喝西北风！”
“哈赤！你把我们带进了死路！我的部族，不能给你陪葬！”
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哈赤脸上。
“图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哈赤勃然大怒，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被称作图拉的，正是黑狼部的首领。
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哈赤要杀人的目光，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为什么不敢？！我的族人要是饿死了，我这个首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哈赤要是还有本事，就带我们杀进去！”
“没本事，就别拦着我们给自己找活路！”
“你想投降？！”哈赤气得浑身发抖。
“我只想让我的族人活下去！”
图拉嘶吼着，眼睛血红。
帐内一片死寂，剩下的几个首领虽然没说话。
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看向哈赤的目光里，不再有敬畏，只有失望和怨恨。
哈赤的手在刀柄上握紧又松开，最终颓然坐下。
他知道，他已经压不住了。
他的威信，随着城墙上飘来的肉香，早就烟消云散了。
图拉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回到自己部落的营地，看着族人们一张张菜色的脸。
听着孩子们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微弱哭声，图拉的心像被刀子反复切割。
他抬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王庭城墙。
那里的光，仿佛是唯一的希望。
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来人！”
一名精瘦的亲卫立刻来到他身边。
“首领。”
“你趁着夜色，去城下。”
图拉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告诉城上的人，我黑狼部，愿意归降太子殿下！”
城墙上，李毅听完哨兵的禀报，立刻赶往赵无垢的住处。
赵无垢并未入睡，正对着一盏油灯，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殿下，鱼上钩了。”
李毅压抑着兴奋。
“是黑狼部？”
赵无垢头也没抬，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殿下神机妙算！正是黑狼部的首领图拉派来的心腹，说愿意率全族归降。”
赵无垢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将长剑归鞘，站起身。
“这么大的喜事，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办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那片沉寂的黑暗。
“传我的令，回复黑狼部的使者，我接受他们的投诚。”
“明日清晨，日出之时，就在两军阵前，我要亲自为黑狼部举行受降仪式！”
“我要让哈赤，让所有胡人，都亲眼看着，他的部下，是如何欢天喜地地，投入我的怀抱。”
李毅听得热血沸腾。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清晨，哈赤那张气到扭曲的脸。
这一击，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砸碎整个胡骑联盟的泰山！
天光未亮，王庭城门洞开。
一队队大乾军士在李毅的指挥下，动作麻利地在城外清理出一片开阔地。
他们没有布置肃杀的军阵，反而像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典。
一面面绣着大乾龙纹的旌旗迎风招展，旗杆下，是一袋袋码放整齐的粮草，堆成了数座小山。
旁边，十几口巨大的行军锅一字排开，烈火熊熊。
锅里是翻滚的肉块，浓郁的肉香混杂着酒香。
被晨风送出去很远很远，飘进胡骑大营每个饥饿之人的鼻子里。
这香味，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也是最甜蜜的诱惑。
李毅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殿下的计策，真是杀人诛心！
……
黑狼部的营地里，死气沉沉。
图拉站在族人面前，高声宣布归降的决定时，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
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汉子，此刻只是麻木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因那飘来的肉香，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那是属于牲畜看到食槽时的光。
图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整个大营。
哈赤的营帐里，传来一声器物被砸碎的巨响。
他冲出帐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图拉！你这个懦夫！叛徒！”
他嘶声咆哮，声音却在空旷的营地里显得如此无力。
他环顾四周，那些昨天还与他称兄道弟的部落首领们。
此刻都待在自己的营帐附近，远远地望着，没人上前。
哈赤明白，他成了一个笑话。
天边，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
王庭的城楼上，赵无垢身披玄甲，静静伫立。
李毅和一众将官侍立身后，人人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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