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划过天际,不多时远处石桥已然隐约可见。月落心下一喜,驾着遁光便向石桥冲去。
只见石桥前有一水潭,旁边巨石上刻“赤水”二字。
黄、蓝两道霞光在赤水潭上空划过,下面平静的赤水突然无风起浪、翻滚不息,赤色浪潮冲天而起,径直向遁光拍去。
半空中霞光闪烁,遁光剧烈摇晃起来。月落手捂胸口,面色惨白,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再也驾不住遁光,二人跌落下来。
“酉时之后,北邙山脚再无活路!”半空中肃杀的声音响起,“两个小鬼,你们师门长辈难道没有告诫过尔等?”
归寂本就驾不住遁光,如今被赤水拍落,顿时跌落在地,痛得呲牙咧嘴。身旁一道白影飘落,正是被重创的月落,胸前雪白的衣襟上点点殷红,如寒冬绽放的花朵,触目惊心。归寂见状大惊,慌忙探身接住月落,抬头向半空中瞧去。
只见一名红袍老者,缓缓现出身形。
“河神?”归寂、月落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半空这位老者,不正是当年红河村后山,河神祠内的河神大人?
红河村后山盛产一种野果,名曰‘马钱’。此果性寒,每逢大雨,落地的马钱便被冲刷至红河支流。而红河村民以此为食,故易得寒症。天地间本自平衡,一物性烈必有一物克之。山中野猴,繁衍不息,天生喜食‘马钱’。是故,这许多年来,尽管马钱性寒,但有大量野猴采食,村民却是无恙。后来,村民为了发财致富,频频上山捕猴。开始还不明显,可后来人心不足,山中野猴急剧减少,这才爆发了寒症疫情。人们自己破坏天地平衡,自然由自己承担后果,这便是因果不虚的道理。这寒毒本是村民自己所作,自食恶果,可河神祠居然欺骗村民,蛊惑人心,派发神丹,夺人魂魄,炼制尸鬼。后被映月谷尘心怡天眼觑破,带领玄清宗几脉弟子,杀入河神祠内,却发觉祠堂之上只是河神的分身幻象,本尊却是不在此间。
“河神……”红袍老者闻言一愣,嘴里喃喃道。
“十年前,阁下可是去过红河村?”月落质问道。
“原来是你们几个小鬼!”红袍老者闻言恍然大悟,恨声道,“当年坏我好事,如今又来捣乱?”
“北邙山脚,本是富庶之地,无数善良淳朴的村民,竟被你生生炼成活尸。”月落虽然重伤在身,却是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厉声喝斥道,“难道你不怕遭报应吗?”
“这些村民虽然淳朴,可任其劳碌一生,也终有命归黄土的一天。既然难免一死,整日操劳又有何意义?本神让他们得以永生,就算身死,可每日酉时一过,便可魂归故里,重获新生。”红袍老者眼皮一翻,不屑道,“是他们自己亲口同意,苦苦央求本神救赎,本神这才好心出手相救。你们两个小鬼,岂能反来怨怪本神?”
“呸!人死灯灭,你竟敢惊扰死者的灵魂,连死人都不放过。”月落啐骂道,“如今村内鬼影重重,各个如行尸走肉一般,如此生不如死,都是拜你所赐!”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红袍老者终于失去耐心,大手一挥,赤水潭内怒涛翻滚,赤色浪潮冲天而起,狠狠向月落拍来。
“归寂,护我!”月落虽然重伤在身,可在此邪神面前,居然面不改色,一股浩然正气,支撑着她缓缓站起。
“好!”归寂闻言双膝弯曲,两臂画圆,金芒瞬间大盛。
“幼稚!”红袍老者狞笑着,大手一挥,天空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汹涌的赤潮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拍下,狠狠撞上渺小的金芒。
金芒拼命闪烁,不住颤抖,归寂脸色一变,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金芒瞬间黯淡下来。可归寂仍是寸步不让,死死挡在月落身前。
就在金芒摇摇欲坠之时,一股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无影无形,竟将汹涌的赤潮一剑劈开!
“咦?”红袍老者面色微变,惊疑道,“叶澜是你什么人?”
“阁下识得我师尊?”月落诧异道。
“自然识得!”红袍老者面露回忆道。
“阁下道法通玄,又与家师相识,却为何要行此歹事?”月落清冷的声音质问道。
“哼,叶澜十成功夫未学到一成,也敢在老夫面前现眼?”红袍老者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天空顿时漆黑如墨、电闪雷鸣,汹涌赤潮再次冲天而起,向二人狠狠拍来。
归寂勉强起身,颤颤巍巍挡在月落身前。月落心知,“不动如山”虽然固若金汤,但以归寂如今的修为,万万无法挡下赤潮。
月落咬牙拉过归寂,二人倒头便向赤水潭内栽去。
“哼,找死!”红袍老者鼻子里冷哼道。
二人栽入水下,奇怪的是潭面上浪涛汹涌,可这潭水深处却是一片祥和宁静。
月落一握手中隐痕神剑,白玉剑鞘蓦然间幻化成一座白色护体光罩,将二人牢牢护在其中。
“隐痕神剑?”红袍老者恨声道,“好你个叶澜,连隐痕都给了弟子。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女弟子,能发挥出隐痕几成威力?”
半空中红袍老者大手一挥,赤水深潭顿时激流暗涌。
赤水暗流疯狂的冲击下,隐痕剑鞘幻化的白色护体光罩却是稳若泰山、岿然不动。
“哼,就算你有隐痕相护,且看你能撑到几时?”半空中红袍老者冷哼一声,不甘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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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潭底,一片漆黑。
“月落,你可好些了?”归寂关切的声音响起。
“嚓”一声,月落掌心蔚蓝火光亮起,照亮周遭丈许方圆。
借着柔和的光亮,归寂看见月落面色惨白,嘴角血流不止。归寂见状大惊,赶忙上前扶起月落,急道:“莫要消耗真气,快些打坐疗伤。”
月落缓缓摇头,露出一丝惨笑,怅然道:“没用的,隐痕幻化的护体光罩,顶多撑到天亮。再过几个时辰,那红袍老者便会立下杀手!”
“可你受伤太重,总不能……”归寂急切道。
“归寂……”月落轻呼一声打断了归寂的劝慰,半晌过后却幽幽道,“反正天亮便要死了,归寂,你陪我说说话儿可好?”
“俺真没用,在落日峰苦练十年,却也保护不了你。”归寂垂头懊恼道。
“噗哧”一声,月落闻言竟是笑出声来。
“月落,你笑什么?”归寂挠头不解道。
“我入门可比你早,还是祖师亲传弟子。十五年前就是靠你保护,如今还是如此,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用?”月落抿嘴笑道。
“这个……”归寂向来不擅言词,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急得抓耳挠腮。
“归寂,你当初为何来玄清宗修行?”月落轻声问道。
“为了见你。”归寂心中这个答案差点脱口而出,终于强行忍下,顾左右而言他。
归寂语无伦次、夹杂不清,月落似是早已习惯,也不以为忤,继续自言自语道:“叶澜师尊道法通玄,修为已臻化境。可这些年来,她几乎都在闭关。”
“祖师她老人家道法深不可测,难道还需闭关修炼?”归寂闻言奇道。
“自是要的。道法神通,这世间一山还比一山高,哪里却有顶峰?”月落喃喃自语道,“不过上次师尊出关,却是连声疾呼,错了,都修错了,大错特错!”
“祖师说什么东西错了?”归寂诧异道。
“那次祖师未有解释,只是长叹几声‘错了’,便立即闭关苦修去了。”月落回忆道,“直到最近这次出关,师尊说她修为大进,这才告知一些真相。”
“祖师修为还能再有所进?”归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祖师她老人家现在的修为,到底是什么境界?”
“问天境。”月落不假思索道。
“问天境?”归寂挠挠头,纳闷道,“从未听说过。”
“到了师尊这个境界,便可窥破一丝天机,拥有向天发问的权利,所以叫‘问天境’。”月落正色道。
“拥有向天发问的权利……”归寂闻言忍不住向往道。
“正因为修到问天境,师尊她老人家才侥幸觑破了一些千古未解的玄机。”月落轻声道。
“是何玄机?”归寂瞪大眼睛道。
“归寂,道法神通,一山还比一山高,哪里却是顶峰?”月落缓缓道,“你师傅云癫,落日峰首座,道行高不高?”
“那当然高了!俺师娘说,师傅年纪轻轻就以本身并不好的资质,一举夺得五脉会武的头魁,大放异彩。后来执掌落日峰这么多年,弟子门人虽然不多,可始终屹立不倒。”归寂提起师傅,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落日峰在修仙界自是赫赫有名,云癫师伯一身火系道法确是罕逢敌手。”月落突然话锋一转,低声道,“可比之上面那个红袍老魔,却是如何?”
“这……”归寂面色难看道,“只怕俺师傅打不过上面那个魔头。师傅师娘从未提起,咱们修仙界竟还有这么可怕的家伙。”
“而这红袍老魔却是听命于翡翠宫,那这翡翠宫主修为如何?”月落沉声道。
“当然更是可怕……”归寂心有余悸道。
“翡翠宫这些年来势力渐大,异军突起,隐隐与咱们玄清宗、九霄殿、隐龙居、大悲古寺并驾齐驱,成为修仙界第五大门派。可这翡翠宫主修为再高,翡翠宫势力再大,手下能人再多,难道他不会死么?阳寿一到,阎罗自然收人。任你一世功名,百年后不过一黄土;任你拓土开疆,卧眠也终不过七尺之地。”月落怅然道,“人这一生究竟为何?辛苦操劳一世又有何意义?”
“俺师娘说,世人无知,为物欲所累,操劳一生好不容易积攒一点家财,谁知大限转眼即到,却是一分一毫也带之不走,真不知一生为谁辛苦为谁甜?”归寂落寞道。
“正是。”月落点头道,“祖师她老人家说,到了问天境,就能触碰到虚空法界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任你修为再高,名头再响,势力再大,终归不过一场幻梦而已。而人这一生,苦苦挣扎,不过是为争取一次梦醒的机会!”
“梦醒的机会?”归寂张大了嘴,这是他头一次内心深处,真正触碰到人生的真实意义。
“不错!”月落怅然道,“师尊她老人家叹道,这才是人活着的唯一意义。千百年来,世人都弄错了,所以才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劳碌一生,心神俱疲,却是凄苦不堪……”
“难道咱们竟是活在幻梦之中?”
“正是。”
“俺倒也时常做梦,这幻梦却是从何而来?”
“自己编织的。”月落缓缓道,“咱们都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之中,苦苦挣扎,不能自已。正如你师娘所说,不知这一生到底为谁辛苦为谁甜,把本来幸福美满的生活,过得凄苦不堪,岂不冤枉?”
“唉……”归寂闻言忍不住一声长叹。
很少见到归寂落寞之态,月落诧异道:“归寂,怎么了?”
“俺家邻村萧举人,生了个胖小子,和俺一样天生有身笨力气。俺天天砍柴维持生计,可他爹爹萧举人却是不准他干这等粗活,非逼着他读书不可,说他祖上三代皆是仕途中人,岂能干这许下贱之事。可怜这萧家独子,从小被逼的寒窗苦读,一路从乡试、府考,一直到提学考,层层杀出。最后这萧家独子也当真不负众望,成为贡生,也就是秀才的最高等级。俺们村方圆几十里都未出过几个贡生,这可是国家出粮,供你入太学读书。按理说,这已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可他爹萧举人却是心有不甘,逼他儿子非登科第不可。有一次俺听到他爹爹骂得凶,说什么‘老子在你身上花的银两,不比京城李家公子少。给你提供的读书条件,哪点比李家差?可人家今年都登科第了,你为啥就不行?你咋就这么不争气!老子平日给你吃、给你穿都他妈是白给的?!’俺当时摸摸腰间的劈柴刀,心里暗自庆幸,萧家公子看似活得潇洒,竟还不如俺劈柴来的自在。从此以后,萧家公子头悬梁、锥刺股,苦命争取科第。他爹爹时常告诫,‘若是不登科第,顶多作个县官,还是副手,能管多少户人家百姓,能征收多少地税钱粮?你给老子非登科第不可!’后来萧家公子虽然勤奋,却似中了诅咒一般,屡试不中。他爹爹怒不可揭,逼迫儿子的同时,又将自己管辖的地税钱粮,偷偷行贿京城考官。这一年,萧家公子终于登科中举,被封为一县大尹,可还没等就任,就突然恶疾缠身,无药可救,年纪轻轻暴毙而亡。萧家死了独子,萧夫人可不干了,哭喊着说萧举人害了自己孩儿,一怒之下跳河自尽。萧举人失妻丧子,正值悲痛之时,行贿之事败露,朝廷查封了整个萧家。如今的萧家,只剩下两名孤苦老人,白发苍苍,无人可依,还是靠俺砍柴,时常接济他们……”归寂怅然道,“本来萧家是俺们这最让人尊重的大户,代代仕途高官、香火绵延,本可过着神仙一般让人艳羡的日子。可谁想却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是啊!”月落闻言也不禁动容道,“登科又能怎样?中举又能如何?能换来萧家公子年轻的生命么?能换来萧家夫人温婉的笑容么?能换来萧家老人晚年幸福的生活么?能换来一家人的健康平安么?能换来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么?”
“想必萧家老爷,本以为是能的……”归寂挠头道。
“他本以为能,可事实呢?”月落轻叹道,“他本以为的,不过是他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而已……”
“唉,想想如今的萧家,还真就如幻梦一场!”归寂叹息道。
“师尊她老人家开示,人来这世间一趟,不过是为争取一次梦醒的机会而已!”月落郑重道。
“如今机会有了,可如何才能梦醒?”归寂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当时也是如此求教,师尊她老人家却是仰天长叹,难、难、难!”月落黯然道,“师尊一连三个‘难’字出口,便再也闭口不语……”
“唉,只怕确实难如登天。”归寂慨叹道,“若是不难,身边怎生这许多人,明明衣食无忧,却活得心神俱疲、焦虑不安?”
“师尊未有开示,我当时也不敢打扰,便在一旁恭候。”月落继续道,“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师尊她老人家这才再开金口,郑重的透露一句,便拂袖而去,闭关不出了。”
“祖师她老人家到底透露了什么?”归寂急切道。
“师尊言道,来这人间一趟,确实有了一次弥足珍贵的梦醒机会。可若真要梦醒,还需有人燃灯!否则长夜漫漫,轮回路险,何时才能梦醒?”
“眼见师尊拂袖而去,我急忙追问,到底何人燃灯,助我世人梦醒?”月落面露回忆道,“师尊已然失去身影,虚空却隐隐传来一声叮嘱。”
“祖师她老人家最后嘱咐什么?”归寂迫不及待道,“到底是何人燃灯?”
“大悲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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