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坊,丞相府,芙蓉苑。
红袖从外头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头盖着红色的绸布。
她打帘进去,绕过围屏见拾翠正侍候着刚刚午憩醒来的谢玉茗重新绾发。
拾翠是徐有容院子里拨到芙蓉苑新伺候的丫鬟,和红袖一样都是一等大丫头,而且梳头的功夫极好,不一会儿就给谢玉茗绾了个双环髻。
谢玉茗也因她懂得府中许多事和这手梳头的功夫渐渐信重她。
眼下她手中捏着一支嵌黄碧玺的玉兰簪,正犹豫着簪在哪里比较好。
红袖一看就将托盘放下来,殷勤上前道:“我来吧。”
谢玉茗看见她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对拾翠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拾翠应诺告退。
里间只有主仆二人后,谢玉茗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拾翠是徐氏的人,好虽好,却到底没有从槐清巷带来的知根知底的红袖让她自在。
红袖站在她身后对着铜镜瞧了瞧,见自家小姐养尊处优了两月后气色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斟酌着将玉兰簪斜插在了发髻一侧。
“如何?可买到了吗?”
谢玉茗望了眼铜镜,迫不及待地转头问道。
红袖将先前放在小几上的托盘又端起来,谢玉茗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上头罩着的绸布揭开。
绸布下静静卧着一尊老山檀佛像,纹理流畅木质光滑,凑近了还能嗅到淡淡的檀木香气,宁静而悠远。
谢家老夫人礼佛,这尊佛像她花了极大的功夫才寻到。
红袖咕哝道:“小姐刚到丞相府两月,先前几个长辈的封红还有这两个月的月钱几乎都砸在这佛像上头了,值得吗?”
谢玉茗想到那一笔价值不菲的银子,自然是心疼的。
从前在槐清巷,这笔银子几乎够他们一家子开销两年,如今却只换了尊这么小的佛像。
也不知这佛像有什么好的。
她深吸了口气开口:“再不舍得也要舍得,上回已经闹了笑话,再说了,过五日就是祖母的寿辰了,我丢不起这个脸。”
红袖讷讷低头。
谢玉茗刚认府中仆从下人的时候,闹过不小的笑话。
那一日徐有容给她送来了整整两匣子的银锞子和金叶子,一尺见方的锦盒里满满当当金灿灿的,说是给她打赏下人用。
谢玉茗提前得了赵嬷嬷指点,可面对金叶子总有些不舍得。
这是她从槐清巷就带来的习惯,一时根本改变不了。
后来她将那两盒银锞子都打赏完了,金叶子只给了两个一等丫鬟,转眼第二日就有婆子背地里说她尖酸小气。
红袖听了气的跳脚,与那两个婆子扭打了起来,事情就闹到了徐有容那儿去。
虽说如今谢玉茗已经对府中用度很有些盘算了,可她到底失了下人的心。
徐有容自己就是个脾气躁心直口快的,御下也是简单粗暴,不能指望她传授这些道理,谢玉茗便去请教赵嬷嬷。
她如今聪明了几分,知道若是舍不下脸去问,最后丢脸的一定是她。
“奴婢明白,只是老夫人整日对您也没个笑脸,奴婢为您打抱不平呢。”
谢玉茗听到这里就叹了口气。
世家千金根本没她想的那么好做。
她在谢老夫人面前战战兢兢,每日晨起去问安,在那里学规矩学烹茶学调香学女红,一日都不曾落下。
可她还是能看出来,谢老夫人根本不喜她。
让她整日耗在那里,只怕就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
红袖咬了咬唇,望着自家小姐清瘦的脸不忿道:“奴婢还听说一事……”
谢玉茗抬眼,“你说就是。”
“谢家和平景侯府原是有婚约的,老夫人前些时日亲自去了趟侯府退了亲,却只字都没提您,她根本心里就没有小姐!”
谢玉茗一怔,指节下意识攥紧裙裾。
“整个燕京都知道这婚约定的是相府嫡女和侯府嫡子,那谢韫早就走了,理应这婚事就该落在小姐身上,可如今却硬生生取消了,外头那些人指不定怎么想呢!”
谢玉茗心里一颤。
是啊,外头那些人只会想:为什么这老夫人不把婚事定给她呢?
明明她才是她的亲孙女,这么一取消,旁人心里都会猜疑这老夫人根本不喜她。
红袖越说越起劲:“小姐,依我看您根本不必这么费心思准备这礼物,便是随便抄卷佛经也能将银钱省下来……”
谢玉茗低喝:“住口!”
“红袖,你这性子还是要改改,有些话在我面前说就是了,若是让旁人听到这就是嚼舌根妄议主子的罪名,我都保不了你!”
红袖瑟缩着噤了声,心内却腹诽不停。
明明她说的就是事实。
谢玉茗深吸口气,轻声道:“该去荣寿堂了,今日拾翠陪我去,你便在芙蓉苑歇着吧。”
红袖小脸一白,那厢谢玉茗已经挽着披帛走了出去。
拾翠拾翠,又是拾翠。
她恨恨地想,一转眼就看到了精致妆奁前一堆镶金嵌玉的钗环首饰。
当即又被迷了眼。
红袖便想起上次回家时一身粗布麻衣母亲的殷殷嘱咐。
“丫儿,咱们家就出了你一个出息的,竟能伺候到相府千金身边去,眼下你的月钱比我和你爹加起来都多,你一定要捏好主子的心,不能叫旁人越过了你去。”
“只有拿捏好主子,往后才能有更多的荣华富贵哩!”
想到这里,红袖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不就是家生子吗?不就是会梳头吗?
她在那些首饰里轻轻拂弄着,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最后,从里头拿了支赤金鬓花。
金子做的花瓣里头,还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红袖深深吸了口气,左右瞧了瞧无人,便将它揣进怀中出了房门。
一路朝着丫鬟住的后罩房走去。
……
谢玉茗带着拾翠一路来到了荣寿堂。
荣寿堂是谢老夫人的住处,修缮得极为宽敞。
正堂的石阶下落满了槐树叶,南边檐下还种植着几株冬青和美人松。
她熟门熟路地带着拾翠穿过抄手游廊,正要跨进正堂的时候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里头传来了谢老夫人和钱嬷嬷说话的声音。
“你去槐清巷递个帖子,等我寿宴那日唤筠筠单独来陪我用个晚膳,若她心有顾虑你便带她从侧门走。”
“就与她说宾客都散尽了,只我和她祖孙两人,只管来无妨。”
钱嬷嬷笑了一笑:“那老奴可要吩咐厨房备好大小姐最爱吃的白糖梨糕和粉蒸酥酪了。”
谢玉茗手中帕子一下捏紧。
大小姐?
如果谢韫是大小姐,那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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