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说的。”季雾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孩子不会给你。”
宋知煜想到刚才季母的话，冷哼道：“难道他就能跟着你？”
“我是他的监护人。”季雾吟说。
“枝枝，我也可以是他的监护人。”宋知煜口吻刻薄，“他不是你的一个人的，他身上也流着一半我的血。”
季雾吟微眯了下眸子，垂眼看他：“你一定要和我抢孩子？”
“还有另一种方式，我们结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宋知煜的指骨点在她腹部的凹陷处，感受着肌肤的柔软，“万吾和创越的所有股份作为聘礼，如何？”
这是直接把公司都交了出来。
季雾吟不自觉抽了口气，侧腰的位置隐隐作痛。
她一手挥开宋知煜，微微抬起身，“宋总的话总是说得这么好听，没了万吾和创越，您就只是个靠着宋家吃饭的二少爷。”
“这样的人，在我们季家只能当上门女婿。”她抬手捏住宋知煜的下颚，微挑起眉，打量的目光里有高高在上的意味，“宋总，吃得了这苦吗？”
宋知煜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嘴角撩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不易察觉的妥协：“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季雾吟怔住了，难以置信的荒诞感蔓延，似涨潮般淹没了她。
她忍不住抬高了手，想看看这还是不是宋知煜，那个生于云端长于云端，常踞显位满身骄傲的世家子。
宋知煜任由她捏着脸，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像藤蔓，一点点裹住了她的四肢，渗进了心脏。
她没想过事情会有这个走向，像荒谬的梦境，天方夜谭的幻想落到现实里。
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双手奉上，是她这么久以来处心积虑想要达到的目的。
只是现在，她却不想要了。
她不愿看他从顶端跌落，天之骄子该永远受人追随，而不是被踩弯脊梁。
季雾吟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软。
是以，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喉道间翻来覆去，最终变成了温语。
“你不必为了孩子做到这一步。”
还是不行，哪怕有孩子，哪怕他都已经退让到这一步了，她依旧不想看他，拒绝得坚决。
宋知煜垂下眼，这个被捧高脸的角度，让他注意到了刚才没察觉到的地方。
她的腰侧靠后的地方有一小片青紫团，隐隐露出点儿指痕的印子。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医护往来交谈的声音，季雾吟看见宋知煜目光缠在她身上，神情渐渐变得淡薄和漠然，无声的压迫感从他的指腹传来。
“有别人了？”他照着指痕按下去，眸中腾起的幽深比料峭的悬崖还深不可测，“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把别人认作父亲。”
说完后，他抬眼，眉目间酿起了戾气，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尖锐扎人。
季雾吟偏开头，白皙的脖颈拉出了漂亮的弧度，她咬着唇抵住了腰间传来的一阵阵酸痛中的酥麻和滚烫。
“宋二，怎么这次又想霸王硬上弓？”她长睫微颤，眸子起了层雾，好似被水浸湿了。
哪敢呢？
宋知煜松开了手，看她腰间泛起的红隐隐覆盖过青紫，心中的躁郁之气才稍稍减退。
季雾吟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宋总若执意不肯放手，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季雾吟与他对视，看进他眸中的深戾。
宋知煜表情很平静，喉间滚动，“枝枝，我昨天已经说过了，那是最后一次机会。”
“今天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季雾吟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截断了他的话。
宋知煜掀起眼皮，带起一瞬凉薄笑意，“我发了信息，你就要来吗？”
季雾吟蹙起眉头，心里头的倦怠升腾而起，她烦这样永无止境的与他一来一往。
“宋二，厚颜无耻要有个限度。”她讽他，疏远的姿态拿捏得十足，“你的家教没教你吗？”
闻言，宋知煜偏头哂了下，修长的手抚落了她掀起的裙摆，涟漪散在半空中。
“不如季家教得好，连自己亲外孙都舍得拒之门外。”他语调倦慢，一字一句，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季雾吟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刚要开口，敲门声和手机同时响起。
宋知煜去开了门，季雾吟接起了电话。
“吟姐，您在哪？舟舟出事了！”九安慌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季雾吟手指一松，手机砸在了床上。
事出突然，没人料到舟舟复发会这么快。
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找到舟舟时，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发抖，整个人显得有些神志不清。
“宝贝儿？”季雾吟往下走了两步，舟舟蓦然抬起头来。
他的双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全是汗珠。
那双圆滚滚，往日里似黑葡萄般璀璨的双眸涣散。
“难受。”他动了动唇，泪水就流了下来。
没了仪器和设备的协助，病症复发，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季雾吟满脸心疼，伸出手，“来，到妈妈这儿来。”
舟舟定定的看了她几秒，然后摇了摇头，“你会把我关进小房子里。”
他记得那间诊疗室。
季雾吟一惊，心里像是被大摆锤砸了一下似的，疼得呼吸都轻了几分。
“不关你。”她说，“是带你去找好吃的。”
舟舟浑身像被蚂蚁啃食似的，痒意难耐，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挠下一道又一道红痕。
“你把东西拿出来，我就跟你走。”他说话依旧软软糯糯的，咬字也不清晰，却能清楚的表达出自己想要的。
跟之前一直沉在自己思绪里，不爱搭理外人时的模样天差地别。
季雾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被注射了什么，自然也摸不准他想要的，只能尽可能的哄着他，一步步靠近。
一个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孩子独自一人站在楼梯上太危险了，她担心他一个后仰，就会摔下去。
舟舟脑子混沌，全身哪哪都难受，又别无他法，小手握成拳对准自己的头敲了好几下。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季母双手环胸，淡漠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着急的神情。
九安跟在季雾吟身后，目光锁定一楼紧紧合着的门上。
“你不要过来了！我不想被关起来！”舟舟一抬眼，发现季雾吟在离他只有几个台阶的位置上时，忽然大喊起来，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季雾吟看他半个身子悬空了，着急又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心尖都被揪了起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了。”
“他怎么还没来？”九安小声的在季雾吟身后问。
季雾吟摇了摇头，视线往栏杆侧面扫。或许可以从那里翻过去……
不过得等舟舟的注意力不集中在她身上时。
她嘴上不停在说着话，像最开始知道舟舟有轻微自闭症时一样，一件小东西都能在她嘴里翻出花来，只为了能够把舟舟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舟舟明显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开始用头敲栏杆，力道大得连带着一层楼的栏杆都在摇晃。
季雾吟半蹲下去，缓慢的往前移，可舟舟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吱呀”一声，一楼的门开了。
一道亮光投射进来，瞬间把楼底的昏暗照亮。
宋知煜速度很快，几步就跨到了舟舟身后，把人抱了起来。
“啊！”舟舟反应过来后，尖叫了起来，手脚并用的捶打着宋知煜。
宋知煜本就没站稳，要起身时，被踹到了受伤的地方，他闷哼了一声，脚下瞬间失力。
“小心！”身体向后倒下去时，他凭借着本能反应把舟舟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真是软乎乎的，就是抱着没之前有肉感了。
宋知煜身体顺着楼梯滚下去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想法。
孩子瘦了好多。
“砰——”他的脊背撞到了柱子上，锥心痛从四肢百骸传过来。
季雾吟心头一慌，借着栏杆的力，快速跑到了楼底。
“宋知煜！”她低声叫着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焦急之色。
宋知煜眼前短暂的黑了一瞬后，又恢复了亮光。
“没事儿。”他轻声说了一句，微微动了下手，露出始终被他护在怀里的舟舟，“孩子。”
季雾吟小心的从他手上接过舟舟，左右看了看，没看出外伤。
舟舟双手紧紧环绕着季雾吟的脖颈，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他盯着宋知煜小声的叫道：“叔叔。”
宋知煜刚想纠正他，就被脊背上传来的疼痛刺得说不出话来。楼上的医护人员见状，快速抬了担架下来。
*
“这孩子连最基本的健康都没有，留来做什么？”季母站在诊疗室门外，看着四肢被束在床上的舟舟说。
季雾吟攥紧了手，她没想到季母会说出这种话。
“妈，他怎么说也是你亲外孙。”
“我可不会认一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当外孙。”
季雾吟的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她启唇问道：“妈，如果当初我一生下来，也不健康，您是不是也会抛下我？”
“当然不会。”季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你是我们季家的大小姐，无论出什么问题，妈妈都会把你治好。”
“但他不同，他身上流着宋家的血，就算是死了……”
“妈！”季雾吟打断她，心头像在滴血，声音哽咽了一瞬，“难道他身上没有流着我们季家的血吗？”
季母看着季雾吟微红的眼眶，淡然道：“你可以怪我，怨我，但在这件事上没商量。有关宋家的事儿，我冷静不了。”
“我对这孩子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留着他，拿他去尽可能的换取宋家的利益。”
季母的手指在诊疗室里那些器材上一滑而过，“我这儿有认识的专家，孩子的病例刚发过去给他看了。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如果你同意不留下孩子，我就把人家请过来给孩子治病。”
“如果你还是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别怪妈妈了。”她最后一句，颇有威胁的意思。
季雾吟抿了抿唇，指节泛白，几日连轴转过后的疲惫涌了上来。
“非得如此吗？”季雾吟敛眸，“他的存在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让他被曝光的。”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季母哼笑着怕了拍季雾吟的肩，“雾吟，你生下这个孩子就已经是个错误了，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妈妈相信你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
季雾吟只字不发，扭头往隔壁病房走。
“季雾吟！”季母立刻叫她，语气里有几分压不下去的怒不可遏。
季雾吟只当没听见。
“伯母给她点儿时间吧，她总会想通的。”周青南从诊疗室右侧的走廊出来，安慰着季母。
季母叹了口气，“她们要是像你这么乖，我就省心了。”
周青南笑了笑。
“青南，你真不建议雾吟生过孩子吗？”
“我更在乎以后能跟她相处的时光。”周青南巧妙的答道。
季母拍了拍他的手，“是个好孩子，但你确实还需要加把劲让周氏的人认可你，这样我们两家联合才会更顺利。”
周青南眸光一闪，应道：“会的。”
宋知煜仰躺在床上，听见季雾吟进来的声音，只动了动头。
“给个准话。”宋知煜声线很哑。
季雾吟俯身的动作一顿。
她不明白宋知煜的话是什么意思，医生不是说，他的脊椎并没有断吗？
宋知煜垂眼，神情倦懒，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问道：“怎么样才能平你心中仇恨？”
季雾吟鼻尖瞬间酸涩，眼前浮现出他抱着舟舟滚落楼梯的画面。
“何必呢？”季雾吟直起身，“从一开始就是我费尽心思，百般接近。宋二，你这么聪明，该知道止损的道理。”
她在提醒他，两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错误的开始。没必要一步错，步步错。
没想到，宋知煜听后，只是掀了下嘴角，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朝向她，“不记得了吗？”
季雾吟下意识看过去，瞳孔蓦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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