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安顿好小乞丐，和陶花下了马车。
走到小院门口，她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方才提着小竹篮入内。
“夏浅！”
陶花没有进门，站在院外担忧地叫住她。
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夏浅知道她想说什么，淡然一笑。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
陶花满是忧虑地颔首，又郑重许下承诺。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你身后。”
闻之，夏浅心中一软。
一路上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壁垒，又开始摇摇欲坠。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含着眼泪微笑，轻轻点头。
“好。”
与陶花摆手告别，夏浅调整情绪，进了院子。
才走到房门口，便听见屋里传出了路虎的哀嚎和咆哮。
“……看不上我！将军你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穷秀才？
是，我是丑了点，土了点，粗鲁了点，说话声音大了点！
可我谨遵军令，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从未出入过烟花柳巷……”
“行了，少喝点吧，你把浅浅留着卖钱的酒都喝光了。”
“将军！你就让我尽情地醉上一回吧，我心里难受……”
路虎趴在桌子上，哭唧唧地撒着娇。
夏浅放下竹篮，脱下披风，隔着厨房小窗看进去。
见他二人桌上只有几粒花生，周围却已摆了五六个空酒坛。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竹篮里拿出肉菜。
挽起衣袖，洗手调羹。
她知道谢凉一向喜欢吃她做的菜，胃口都被她养刁了。
有时候，甚至连酒楼的菜他都嫌！
也不知道分开后，他能不能吃惯别人的菜……
算了，就当是，最后再为他下一次厨房吧……
她叹了一声，自顾打水洗菜。
屋内谢凉听见声音，转动轮椅，迎了出来。
“浅浅回来了？”
“嗯。”
“路虎被陶姑娘拒绝，心情不好，闹着要喝酒……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如，我让他先回去？”
他看出夏浅脸色有些不对，还以为是不喜路虎吵闹。
夏浅忍着心头酸楚，摇了摇头，笑得略显勉强。
“没事，你进去陪他吧，我给你们做几个下酒菜。”
“那，我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谢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中带着忐忑。
“浅浅，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夏浅瞥了眼屋内还在哭闹的路虎，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没有，别多想，快进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她把谢凉推回房间，心头重担，一压再压。
若是路虎不在，她或许还能和他多聊几句。
如今……
都是天意吧……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专注做饭。
将不舍和诀别的复杂情绪，都揉进了饭菜之中……
这顿最后的晚餐，她做得很用心。
尽管只是些下酒菜，却仍旧惊艳——
酱牛肉色泽深红，纹理清晰，每一片都切得薄厚均匀，淋着浓稠的酱汁，散发着浓郁的酱香，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花生米颗颗饱满，金黄酥脆，散发着淡淡的油香。
凉拌猪耳朵里还放了拍黄瓜，淋上重重的辣油，再拌上蒜泥和陈醋。
猪耳的香辣和黄瓜的清新，一齐散发出来，脆爽鲜嫩，解腻又开胃。
还有一盘卤鸡爪，色泽红亮，卤香四溢。
鸡爪软糯，轻轻一嗦，骨头便与肉分离！
一杯辣酒下肚，嗦上一口香糯的卤鸡爪，烈酒的辣味瞬间被压制，只剩卤味，满口余香……
那滋味，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饶是满面泪痕的路虎，也暂时忘却了伤心事，一口一个鸡爪，炫个不停。
享受美食的同时，不忘顶着红红的眼圈，称赞夏浅的厨艺。
“嫂子这手艺是真好，卤的凤爪比宫宴上的还好吃！”
夏浅淡淡一笑，“合胃口就好。”
用围裙擦了擦手，她转头看向满眼自豪的谢凉。
“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免得伤胃。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炖个鸡。”
她还记着，谢凉最爱喝她炖的鸡汤。
她想趁着今日路虎在，再给他炖一次。
“四个菜够了，浅浅，累了一天了，歇会吧。”
谢凉心疼她从镇上回来，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原本暗喜有口福了的路虎，听到谢凉这么说，也连忙劝说着。
“是啊，嫂子，够吃了，别忙活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没事，鸡肉都切好了，直接下锅炖就好，你们先吃。”
“真不用了，浅浅……”
不等谢凉说完，夏浅已经出了卧房。
蹲坐在灶边的小凳上，她的心脏一阵一阵抽痛。
若是谢凉知道，她不打算随他回京，也不知……
他会不会闹……
她抱住刺痛的肩臂，用干活分散着注意力。
煮好了鸡汤，她又借口去熬药。
总之，就是不肯与他们一起吃。
一直忙到晚上戌时，路虎醉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谢凉才连哄带骗地将他送走。
怕他一个人醉醺醺的不安全，夏浅还专门找了牛车送他回营。
回来收拾完桌椅碗筷，已临近午夜。
谢凉一直不肯睡，执拗地陪她一起。
“浅浅，你……是不是在镇上遇见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机敏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夏浅的反常？
夏浅遮掩不下，只得避重就轻地告诉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碰上了之前帮我通风报信的小乞丐。
他因为冲撞了贵人的车驾，被打成了重伤，我把他带回来了。”
谢凉惊诧。
“那他人呢？”
“回来时，我看你和路虎在喝酒，就把他安置在秦欢家了。”
谢凉微微低下头，语气中满是自责。
“是我不好，误了浅浅的正事。”
“这有什么，秦欢又不是外人。好了，不早了，快去睡吧。”
夏浅催促他去休息。
打了热水，帮他洗漱。
“浅浅，我自己来吧，你都辛苦一天了，早些休息。”
“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
她想尽可能地再多和他待一会儿。
谢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能感觉到，她轻缓的动作和言行之间，隐隐透着低落。
还有她略显沉重的眼神……
根本不像她口中所说，是对他和路虎喝酒误事的气恼，更像是……淡淡的悲伤？
可是，为什么？
他抬眸看她，想要问个清楚。
可她却始终躲避着他的视线，不肯与他对视。
“好了，早点睡吧。”
夏浅帮他擦完手和脸，端起木盆就要走，又被谢凉拉住了衣袖。
她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会心软……
果然听见了他暗含乞求的央告。
“浅浅，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而且，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不犯错，你就不会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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