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紧紧地揽着她的腰，仿佛真已到了那诀别之日，稍一松手，她就会如轻烟般消散。
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力度大得好似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抬眸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中满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悲伤。
平日里坚毅有神的双眼，此刻变得朦胧模糊，眼眶泛红，满是痛楚。
嘴唇轻轻颤抖着，满目乞求地看着她。
她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也不愿触及那样的场景。
一想到，他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哪怕只是想象，她的心都被撕扯着痛到难以呼吸！
在视线模糊以前，她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垂首轻吻他颤抖的薄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她倚在他耳边呢喃。
“我不会，谢凉，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我离开你。
他们想把你从我身后带走，只能踏过我的尸体，我发誓。”
听到她平静甚至清冷的许诺，身下搂抱着她的人，整具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说不要……
他想说不行……
可他知道，他从来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他的浅浅，向来都是如此。
瘦弱的身体下，潜藏着难以撼动的巨大能量。
能让死人复生，能让黑夜骤明！
他改变不了她，他只能改变自己！
他将她牢牢拥在怀里，颤抖的双唇轻碰，他低声吐出一个字。
“好……没有人能分开我们，谁也别想把我从你身边带走！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眼尾的红晕加重，唇角咬破。
从前将军府满门悍将，如日中天，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如今将军府没落了，他却敢说这样的话！
为了浅浅……
他什么都敢做。
哪怕是……反贼。
他知道，朝中几个皇子，哪个也靠不住。
狡兔死，走狗烹。
这道理……
他的父兄用血肉教会了他！
他能依凭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
他凌厉的眼眸，锐光轻闪。
鸦睫轻扇间，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已缓缓张开……
“姐，路将军回来了！”
夏夜的呼声自院外传进来。
夏浅抱着谢凉的脑袋，抚顺他的长发，轻吻他的额头。
“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比起未知的明天，填饱肚子才最重要不是吗？”
谢凉轻勾嘴角，眼中谋算渐消，逐渐变得清明。
轻轻颔首，配合说道：“想吃浅浅做的面汤，不加骨汤的。”
“好！简单。”
她从他腿上起身，看到他眼中尚存狂风暴雨过后的零落，她俯首蹭了蹭他的鼻子。
在他耳边低语。
“谢凉，我清楚你的能力，我相信，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就算你失败了也没关系，你身边有我。”
她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
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大不了一起死”。
可他不想！
他要护她周全，要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
如果她愿意，他就做天下第一人；
她若是不愿，他可以陪她隐于市井，就像现在这样，摆个小摊，做个平头百姓……
只要身边那个人是她，他怎么都行……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先把那些杀了他爹娘，现在又来杀他的皇城，搅他个天翻地覆！
不然……
就连这个小小心愿，怕也是太过奢侈。
不想浅浅太过担心，他深吸一口气，藏起心事。
并未与她多说，只是沉着颔首。
“好。”
“真乖！那你自己坐会儿，我去给你做晚饭吃。”
“嗯……”
他转动轮椅，跟了她几步，停在灶台边静静地陪着她。
门外夏夜拎着一大堆东西跟在路虎身后，进了屋来。
“姐，路将军说，没买到大骨和羊奶、羊杂，那明天还能营业吗？”
夏浅从他手中接过肉菜，留心观察了下路虎的脸色。
见他似乎已经消化了方才的情绪，她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奶茶这几日先不卖了，你也好好养养伤，至于羊杂……”
她看了下手里的肉。
路虎见状提醒。
“羊杂没有了，但是买到了羊肉。”
“对，有羊肉就够了。”
将一大块羊肉挑出来放在盆里，她招呼着心情沉闷的路虎。
“好了，路虎，你和谢凉进屋说话吧，厨房我自己来就行。”
说话间，秦欢和谢蓉也从西卧出来了，有眼色地附和着。
“路将军回来了，你们进去等着吃饭吧，厨房交给我和夏浅就好。”
“是，太晚了，也不用做太多菜，就烙个饼做点汤就行，很快的。”
谢凉见状，主动带路虎进了屋子。
夏夜刚想跟，被夏浅拉住了。
“小夜，你留下给姐添火。”
“啊？哦……”
路虎二人进屋后，夏浅才低声告诉他内情。
“你路大哥情场失意，心情不好，让他和你姐夫单独说几句话，你在，他不好意思说。”
夏夜半知半解地点点头，歪首生火。
夏浅一边和面，一边询问。
“军营里的弟兄都回去了？”
“嗯，埋完尸体就都回去了。”
他吸了吸鼻子，报复似地往灶台下添了一大把柴火。
犹犹豫豫地问道：“姐，你怕不怕？”
“嗯？怕什么？”
“我刚刚去帮他们埋尸，看见……里边有个人还没死透……”
他怔怔地看着舔舐着锅底的火苗，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为什么要来杀姐夫呢？如果他们不来杀姐夫，路大哥也不会杀他们……
好好活着不好吗？杀来杀去的做什么……”
闻言，夏浅细致地撸掉粘在指头上的面，等锅热了，倒了一勺油进去方才回答他。
“乱世之中，想要活下去，难免要出卖一些东西。
有些人幸运一些，卖卖力气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但有些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要替人卖命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就像半兰。
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苦命之人呢？
若是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她也不会被卖为丫鬟。
“可不卖命就活不下去吗？我以前要饭吃也活得挺好……”
听他这么说，夏浅将汤和调料全都放好，盖上锅盖，拉过小凳坐在了他身边。
郑重地拉过他被火烤热的手，一本正经地劝说。
“小夜，我知道你怕，我和你姐夫也怕，谁不怕死呢？
但你姐夫没得选，我也愿意跟着他一起面对。
不过，小夜……你不用，如果你决定好了，不想和我们在一起了，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姐姐理解你也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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