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外婆突然过世,我远在千里之外,你妈深夜哭着给我打电话。
「安安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妈一定做不到,一个人去承受的。」
「她们……她们一定还好得很。」
后面的话,却越来越轻。
直到几乎只剩下了,自言自语。
不再像是在对傅嘉年说,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可是,真的还能自我安慰吗?
消失了五年的林乔和安安。
死亡证明。
装满信笺的存钱罐。
她们真的,还有可能会好好的吗?
傅嘉年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南市人民医院的电话。
他跟傅礼一样,害怕面对,不敢面对。
时至今日却又最清楚,不得不面对。
关于真相,必须知道。
他找到了电话,再输入了号码,要按下拨出键。
傅礼强撑着的虚假的镇定,在刹那间如同打碎的瓷器,分崩离析。
他赤红了眼,猛地伸手,要夺过傅嘉年的手机。
「不要打,不要打!」
「我说了,她们好得很!不准打,听见了吗?!」
失控的情绪,内心的慌乱和恐惧,再也无处遁形。
可他没能阻止傅嘉年。
直到许久后,手机那边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
「死亡证明是我院开具的,真实有效。
「五年前,傅安安在我院,因骨髓移植后的肺部感染离世……」
17
傅礼一向冷静自持。
哪怕五年前,林乔冷血跟他提了离婚。
他瘫在床上,心如刀绞,却也不曾太过失态。
而此刻,他如同疯了一般。
扑上去,夺过了傅嘉年的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
可那边的声音,如同扑来的洪水猛兽,仍是没有就此作罢。
手机里,继续传来男人的声音:
「医院有详细存档,不会有错,不可能造假……」
傅礼再扑上去,慌乱不堪去按挂断。
视线一片模糊,滴落下来的,分不清是情绪崩塌时的冷汗,还是眼泪。
大颗大颗,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按了好几次挂断,通话照样继续。
他用衣袖胡乱擦去了上面的水迹,良久,才终于挂掉了电话。
那边声线戛然而止,余留下的,是他粗重的紊乱的喘息。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只剩下绝望,和无法承受的,如洪潮的懊悔和悲恸。
傅礼突然想起,五年前最后那个电话。
林乔在电话里,询问他跟傅嘉年的情况:「你们……怎么样了?」
那时候,他感觉他产生了错觉。
明明是那样冷血的人,他却好像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不安和惶恐。
而现在他才突然明白,那时候不是错觉。
林乔真正想说的,应该是:「安安病了,我很害怕。」
如同许多年前,他在千里之外,深夜里,接到的她的电话。
她哭着说:「阿礼,我妈好像要离开了,我很害怕。」
很多年前,他连夜从千里之外,赶了回去,抱住了她。
他曾说:「林乔,以后我永远都会代替阿姨,照顾好你。」
可后来,他在她惶恐颤动的声线里。
只漠然说了一句:「傅嘉年,挂电话。」
那是他与林乔之间,最后的一句话。
甚至,都不是对话。
傅礼蹲身在地上,看向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
再不受控制,瘫坐在了地上。
无形的重物,压弯了他的脊背。
他站不起来了。
耳边是不断地剧烈地喘息声。
再在恍惚里,他又听到了林乔的声音。
她叫他:「阿礼,阿礼……」
「我很害怕……」
18
她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他伸手,想再次抱住她。
那样近的距离,却再也触碰不到她。
她独自一人,带着安安去了陌生的城市时。
身无分文,却面临安安的巨额医药费时。
拼尽全力让安安接受了骨髓移植,却还是看着她最宝贝的女儿,一点点失去呼吸时。
她该有多痛苦,有多无助?
她承受不住的,傅礼最清楚。
所以,她随着安安一起去了。
错了,错了……
十余年的夫妻,他怎么竟能相信,她会冷血无情抛弃她?
那样乖巧的安安,那样懂事的、最爱爸爸和哥哥的女儿。
他怎么竟会相信,她会丢下他们离开?
太晚了,太晚了……
傅礼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绝望的呜咽声。
意识混沌里,他甚至感觉,那是林乔在哭喊求救。
许久许久,他才听清楚。
是在他身旁的傅嘉年,瘫坐在地,压抑的颤栗的呜咽。
爱的人已离开五年。
可因为那点放不下的怨恨。
因为被「抛弃」后,不甘主动去低头,不愿主动去找寻她们的去向。
他们让本可以触手可及的真相,错过了整整五年。
傅礼有意带别的女人一起,戴新的钻戒被记者拍到。
假装身旁有了新人,假装已婚。
也不过是希望林乔和安安会看到。
以前他想,他是在报复。
现在他突然明白,不是的。
他只是记得,林乔以前和他在一起时,最爱吃醋。
安安也是。
他希望她们介意。
他其实,一直在盼望她们回来。
或许,或许,他们本来至少可以,主动去找到安安,见她最后一面。
可以拦住,在情绪崩溃时选择死亡的林乔。
周身脱力,傅礼捂住脸。
他想哭,但到底再也没能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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