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牛一听就来精神了，三两下把馒头塞进嘴里，抓着外套就下了炕：“走，这就走。”
俩人拎着板锹锄头，宋晨还回家在仓房里拿出一个大包袱，背起来就顺着村道往上岭村去。
上岭村离得不远，直线距离拢共五六里地，但中间隔着一道山坎子，没有捷径，只能从山顶上翻。
宋晨两个人年轻力壮的，体力足腿脚快，赶着太阳落山之前就到了上岭村。
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是泥胚房，就连大队的院子也只是比普通村民家多了一道围墙，经济条件比二沟村还差。
村路上偶尔碰见两个人，都面黄肌瘦的，衣服上全是补丁摞着补丁，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宋晨打听着沈二蛋家，一路摸过去。
都不用靠得太近，里边的争吵声已经传的满街都是了。
“沈二蛋你个不中用的王八羔子，我嫁你家这些年，一天福没享过，现在让你去找那小兔崽子，你都能空手回来，你还能干成点啥！”
这中气十足的女音，宋晨知道应该就是沈二蛋的媳妇，沈千雅那个舅妈了。
他一肚子坏水转了转，侧耳又听了一会。
“那白眼狼过上好日子了，就忘了本了，当年要不是我给她一口饭吃，早就跟她那死鬼娘一起饿死了！”
“你也是个没用的玩意儿，连个丫头片子都治不住，滚滚滚，今晚没你饭吃！”
啪地一声，宋晨透过院墙的缝子看见，沈二蛋被撵了出来，连个屁都没敢放，只能对着窗户无声的嘟囔几句。
宋晨往包袱里掏了两下，拽出一根鞭炮来。
赵大牛张着嘴小声乐：“哥，你这从哪找的？”
宋晨掏出火柴，说：“店里开业剩的。”
说着，呲一声点燃引线，唰地就扔进了沈二蛋家里。
噼里啪啦炸响一片，红纸被嘣上天，硫磺味带着烟气四散，还夹杂着沈二蛋和他媳妇的尖叫咒骂声。
“谁家的小兔崽子！往人家里扔炮仗！”
“他奶奶个龟孙的！”
宋晨和赵大牛一人一个连着往里扔，蹲在院墙下边听见里边热闹闹的，都憋不住笑。
三五条炮仗扔进去，里边咒骂声不绝于耳，不等沈二蛋出来找，宋晨就带着赵大牛贴着墙根溜了。
上岭村后边有一片山地，是村子的坟茔地，家家户户的村民百年以后都会埋在这里。
宋晨顺着山脚一路往上找，挨个墓碑看过去，有的人家讲究点立个石头的碑，虽然没有什么雕刻，但看着也规整。
有的家穷找不起刻碑的工匠，就自己用凿子歪歪扭扭的写上逝者名讳，移栽一棵树遮挡风雨，也算尽了心意。
宋晨一路找上去，都走到最顶上了，也没看见沈千雅母亲的名字。
赵大牛抹着脑门上的汗：“这沈二蛋不会连个坟都没给他姐立吧？”
宋晨磨了磨牙，深觉刚才那几挂鞭炮便宜他了，咬着牙根说：“再找找。”
两人分头又找了一遍，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才在山阴处一个窝风的角落里，找到了。
宋晨过去一看，哪有什么正经碑刻，只是一块破木板子，写着沈千雅母亲的名字，周围荒草丛生，破败不堪，要不是仔细找，这坟头都被野草盖住了。
他在心里把沈二蛋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伸手把坟头上的草拔掉，把倒下的木板子扶起来。
宋晨虔诚的跪倒在地上，从兜里掏了几样果品，整齐摆在坟前。
赵大牛点了三支香递给他，就往后退了几步，静静等着。
宋晨拈着香举过头顶，说：“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来晚了，没能跟小雅结婚后第一时间过来祭拜，是我错了。”
“但是您放心，我对小雅是真心实意的，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了她，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将我所能办到的一切都满足她。”
“现在您有两个可爱的孙辈，我和小雅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沈二蛋一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您在这窝风潮湿的地方受苦了，今天我没带小雅来，怕她看见这场面心里难受。”
赵大牛安静的听着他说话，觉得哥哥嫂子的感情可太好了，这感动的泪水还没落下去，就被接下来的话吓了一大跳。
宋晨淡然的说：“今天小婿就开棺了，把您移出这受苦遭罪的地儿，带回二沟村去。”
“离小雅近一点，让您能看见她的好日子，您在九泉之下就安心吧。”
平平淡淡的语调说了一大堆孝子贤孙的话，结果竟然是奔着挖坟开棺来的了，可把赵大牛吓死了。
眼看着宋晨论起板锹就要挖，一个箭步窜上去按住他，说：“哥啊，要不再考虑考虑呢？”
“嫂子知道这事吗？”
“直接挪坟不好吧？是不是算个黄道吉日？”
宋晨推开他，说：“这破地方只要能挪走，哪天都是黄道吉日。”
“你嫂子要是来了，看见这坟头草都三尺高的场面，不定伤心成啥样呢。”
“我给挪到二沟村去，我家祖坟里有的是空地方，都打理好了再带你嫂子看，保准高兴。”
赵大牛看宋晨喜滋滋乐呵呵的脸，真不知道这夫妻情趣都已经升级到给岳母挪坟的地步了。
宋晨抡着板锹就开挖，潮湿的泥土又沉又厚，这地方窝风是个凹进去的地方，地势低，下点雨就存水。
他裤脚上衣襟上都沾着泥浆，本以为要挖很久，没想到两人几锹下去，就磕碰着硬物了。
宋晨半跪着轻轻抹掉上层的泥土，赫然露出一片森白的骨头。
“他奶奶的。”宋晨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谁家下葬挖这么浅的坑啊！
连个棺材都没有，当初很可能是卷着草席就放下去了。
这沈二蛋真是不当人呐，对亲姐姐的后事都这么潦草。
宋晨把包袱皮展开铺在地上，也不用锹了，怕把年常日久的骨头磕坏了，就用手一点点的把尸骨捞上来，整齐码在布上。
这么浅的坑也就算沈母运气好，没被积水冲走，不然现在连这点尸骨都找不到了。
等一切都处理好，宋晨把原来的坑填上，给尸骨装好一抬手就背在背上，胸腔打着死结，就算一路再走回去，也绝对不会散开。
“岳母，女婿带你回家了。”
宋晨做这些不为了向谁请功，显示自己有多孝顺。
只是想着沈千雅幼时无父，亲缘单薄，唯有这一个母亲相依为命几年，算是牵挂。
安顿好她母亲，沈千雅心里会更舒服一点，清明寒食有个能上香祭拜的地方。
这么想着，宋晨一路将尸骨背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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